门而冒托。
看官,你道宗坦这两首诗都是哪个做的?原来就是那福建闽县少年举人何嗣薪做的。那何嗣薪表字克传,幼有神童之名,十六岁便举孝廉,随丁了艰。到十九岁春间服满,薄游临安,要寻个幽僻寓所读书静养,以待来年大比。不肯在寺院中安歇,怕有宾朋酬酢,却被宗坦接着,留在家中作寓。论起宗坦年纪,倒长何嗣薪一岁。只因见他是个有名举人,遂拜他为师。嗣薪因此馆于宗家,谢绝宾客。 吩咐宗坦:“不要说我在这里。”宗坦正中下怀,喜得央他代笔,更没一人知觉。前日扇上诗就央他做,就央他写,所以一字不错,书法甚精。今这咏棋的诗只央他做了,熟记在胸,虽有底稿藏在袖中,怎好当着郗公之面拿出来对得,故至写错别字。
当日宗坦回家,把郗公的词细细抄录出来,只说自己做的,去哄嗣薪道:“门生把先生咏棋的诗化作一词在此。”嗣薪看了,大加称赏,自此误认他为能文之徒,常把新咏与他看。宗坦因便抄得新咏绝句三首:一首是《读〈小弁〉诗有感》,两首是《读〈长门赋〉漫兴》。 宗坦将这三诗录在一幅花笺上,写了自己的名字,印了自己的图书。过了一日,再到灵隐寺谒见郗公,奉还原饲,就把三诗呈览。郗公接来,先看那读《小弁》的一绝道:
天亲系恋泪难收,师传当年代写愁。
宜臼若能知此意,忍将立己德申侯。
郗公看毕,点头道:“这诗原不是自己做的,是先生代做的。”宗坦听了,不晓得诗中之意是说《小弁》之诗不是宜臼所作,是宜臼之传代作,只道郗公说他,通红了脸,忙说道:“这是晚生自做的,并没什先生代做。”郗公大笑,且不回言。再看那读《长门赋》的二绝,其一曰:
情真自可使文真,代赋何堪复代颦。
若必相如能写怨,白头吟更倩谁人。
其二曰:
长门有赋恨偏深,缘鬓何为易此心。
汉帝若知司马笔,应须责问白头吟。
郗公看罢,笑道:“请人代笔的不为稀罕,代人作文的亦觉多事。”宗坦听了,又不晓得二诗之意,一说陈后不必央相如作文,一说相如不当为陈后代笔,又认做郗公说他,一发着急,连忙道:“晚生并不曾请人代笔,其实都是自做的。”郗公抚掌大笑道:“不是说兄,何消这等着忙?兄若自认了去,是兄自吐其实了。”宗坦情知出丑,满面羞惭。从此一别,再也不敢到寺中来。正是:
三诗认错,恰好合着。
今番数言,露尽马脚。
且说郗公既识破了宗坦,因想:“替他代笔的不知道是何人? 此人才华出众,我甥女若配得如此一个夫婿也不枉了。”便问僧官道:“那宗坦与什人相知,替他作诗的是哪个?”僧官道:“他的相知甚多,小僧实不晓得。”郗公听说,心中闷闷。又想道:“此人料也不远,我只在这里寻访便了。”于是连日在临安城中东游西步,凡遇文人墨客,便冷眼物色。一日,正在街上闲行,猛然想道:“不知宗坦家里可有西宾否?若有时,一定是他代笔无疑了。我明日去答拜宗坦,就探问这个消息。”一头想,一头走,不觉走到钱塘县前。只见一簇人拥在县墙边,不知看些什么。郗公也踱将去打一看,原来枷着一个人在那里。定睛看时,那人不是别人,却就是宗坦。枷封上写道:“枷号怀挟童生一名宗坦示众,限一月放。”原来钱塘知县为科举事考试童生,宗坦用传递法,复试案上取了第一。到复试之日,传递不得,带了怀挟,当被搜出,枷号示众。郗公见了,方知他假冒青衿,从前并没一句实话。
正自惊疑,忽有几个公差从县门里奔将出来,忙叫开枷释放犯人,“老爷送何相公出来了。”闲看的人都一哄散去。 郗公闪在一边看时,只见一个美少年,儒巾圆领,举人打扮,与知县揖让出门,打躬作别,上轿而去。郗公便唤住一个公差,细问他:“这是何人?”公差道:“这是福建来的举人,叫做何嗣薪。那枷号的童生,便是他的门人。他现在这童生家处馆,故来替他讲分上。”郗公听罢,满心欢喜。次日,即具名帖,问到宗坦家中拜望何嗣薪。
却说嗣薪向寓宗家,并不接见宾客,亦不通刺官府,只为师生情分,不得已见了知县。因他名重四方,一晓得他寓所,便有人来寻问他。他懒于酬酢,又见宗坦出丑,深悔误收不肖之徒,使先生面上无光,不好再住他家,连夜收拾行李,径往灵隐寺中,寻一僻静僧房安歇去了。郗公到宗家,宗坦害羞,托病不出。及问嗣薪,已不知何往。郗公怅然而返。至次日,正想要再去寻访,只见僧官来说道:“昨晚有个福建李秀才,也来本寺作寓。”郗公想道:“若是福建人,与何嗣薪同乡,或者晓得他踪迹也未可知。我何不去拜他一拜。”便教家僮写了帖儿,同着僧官,来到那李秀才寓所。僧官先进去说了。少顷,李秀才出来,相见叙坐,各道寒暄毕。郗公看那李秀才时,却与钱塘县前所见的何嗣薪一般无二,因问道:“尊兄贵乡是福建,有个孝廉何兄讳嗣薪的是同乡了。”李秀才道:“正是同乡敝友何克传。”郗公道:“今观尊容,怎么与何兄分毫无异?”李秀才道:“老先生几时曾会何兄来?”郗公便把一向闻名思慕,昨在县前遇见的缘故说知。又将屡次为宗坦所诳,今要寻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