直做到礼部尚书。瑶姿诰封夫人,夫妻偕老。生二子,俱贵显。郗公与珠川亦皆臻上寿。此是后话。
看官听说:天人才人与天下才女作合,如此之难,一番受钗,又一番回钗,一番还,又一番纳。小姐初非势利状元,状元亦并不是曲从座主,各各以文见赏,以才契合。此一段风流佳话,真可垂之不朽。
〔回末总评〕
一科两发榜,一妻两纳聘,落卷又中新状元,主考复作女监试,奇事奇情,从来未有。他如郗公论诗,宗生着急;宗生辨诗,郗公绝倒,不谓文章巧妙乃尔。其尤幻者,郗公初把女郎之诗为自己所作;后却说出自己之诗乃女郎所作,何郎初猜郗公之诗为女郎所作,后反疑女郎之诗是郗公所作。至于瑶姿、娇枝,嗣薪、自新,彼此声音互混,男女大家认错。又如彼何郎代此何郎受杖,此何郎代彼何郎除名,彼何郎将此何郎诬陷,此何郎教彼何郎吐实,种种变幻,俱出意表。虽春水之波纹万状,秋云之出没千观,不足方其笔墨也。
卷之七 虎豹变
撰哀文神医善用药 设大誓败子猛回头
桑榆未晚,东隅有失还堪转。习俗移人,匪类须知不可亲。忠言逆耳,相逢徒费箴规语。忽地回头,自把从前燕僻收。
右调《木兰花》
人非圣人,谁能无过?过而能改,便是君子。每怪那不听忠言的人,往往自误终身;有勉强迁善的人,又往往旧病复发,岂不可叹可惜。至若劝人改过的,见那人不肯听我,便弃置了,不能善巧方便,委曲开导;更有那善巧化人的,到得那人回心,往往自身已死,不及见其改过,又岂不可恨可涕。如今待在下说一个发愤自悔、不蹈前辙的,一个望人改弦、及身亲见的,与众位听。
话说嘉靖年间,松江府城中有个旧家子弟姓宿名习,字性成,幼时也曾读过几年书,姿性也不甚冥钝,只因自小父母姑息,失于教导,及至长成,父母相继死了,一发无人拘管,既不务生理,又不肯就学,日逐在外游荡,便有那一班闲人浪子诱引他去赌场中走动。从来赌钱一事,易入难出的,宿习入了这个道儿,神情志气都被汩没坏了。当时有个开赌的人叫做程福,专惯哄人在家赌钱,彼即从中渔利。宿习被人引到他家做了安乐窝,每日赌钱耍子。原来宿习的丈人,乃是松江一个饱学秀才,姓冉名道,号化之,因屡试不中,弃儒学医,竟做了个有名的医生。初时只为宿习是旧家子弟,故把女儿璧娘嫁了他。谁想璧娘倒知书识礼,宿习却偏视书文为仇敌,一心只对赌钱掷色其所不辞,扯牌尤为酷好,终日把梁山泊上数十个强盗在手儿里弄,眼儿里相。正是:
别过冤家“子曰”,撇下厌物“诗云”。
只有纸牌数叶,是他性命精神。
璧娘屡次苦谏丈夫,宿习哪里肯听,时常为着赌钱,夫妻反目。
冉化之闻知,也几番把正言规训女婿,争奈宿习被无赖之徒渐染坏了,反指读书人为撇脚红鞋子,笑老成人为古板老头巾,丈人对他说的好话,当面假意顺从,一转了背,又潜往赌场里去了。你道赌场里有什尊卑,凭你世家子弟,一进赌场,便与同赌之人“尔”“汝”相呼,略无礼貌,也有呼他做小宿的,也有呼他做宿阿大的,到赌帐算不来时,大家争论,便要厮打。宿习常被人打了,瞒着丈人,并不归来对妻子说。正是:
学则白屋出公卿,不学公孙为皂隶。
习于下贱是贱人,安得向人夸骨气。
看官听说:凡好赌的人,如被赌场里摄了魂魄去得一般,受打受骂总无怨心,早上相殴,晚上又复共赌,略不记怀。只有家里规谏他的,便是冤家对头。至于家中日用所费,与夫亲戚往来酬酢,朋友缓急借贷,都十分吝啬。一到赌钱时,便准千准百地输了去,也不懊悔。端的有这些可怪可恨之处,所以人家子弟切不可流入赌钱一道。当下宿习一心好赌,初时赌的是银钱,及至银钱赌尽,便把田房文契都赌输与人,后来渐渐把妻子首饰衣服也剥去赌落了。璧娘终日啼啼哭哭,寻死觅活,冉化之气忿不过,与女婿闹了一场,接了女儿回去。指着女婿立誓道:“你今若再不改过,你丈人妻子誓于此生不复与你相见!”宿习全不在意,见妻子去了,索性在赌场瑞安身,连夜间也不回来。正是:
赌不可医,医赌无药。
若能医赌,胜过扁鹊。
冉化之见女婿这般光景,无可奈何,思量自己有个极相契的好友,叫做曲谕卿,现充本府总捕厅吏员,“我何不去与他计议,把那开赌的人,与哄骗女婿去赌的人讼之于官?”却又想自家女婿不肖,不干别人事。欲待竟讼女婿,一来恐伤翁婿之情,致他结怨于妻子;二来也怨风俗不好,致使女婿染了这习气,只索叹口气罢了。原来此时斗牌之风盛行,不但赌场中无赖做此勾当,便是大人家宾朋叙会,亦往往以此为适兴,不叫做斗牌,却文其名曰“角”,为父兄的不过逢场作戏,子弟效之,遂至流荡忘反,为害不小。冉化之因作《哀角文》一篇以惊世。其文曰:
哀哉角之为技也,不知始于何日。名取梁山,形图水泊。量无君子,喜此盗贼。以类相求,唯盗宜习。盈至万贯,缩至空没。观其命名,令人怵惕。不竭不止,不穷不戢。今有人焉,耽此成癖。靡间寒暑,不遑朝夕。如有鬼物,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