伯肯留我,他家耳目众多,哪里隐瞒得过?”踌躇半晌,心生一计道:“我到阳家,隐起真名,倒说是书童调鹤,因家主被难,无可投奔,特来依托门下便了。”私计已定,星夜奔到马邑,假装做调鹤,叩见阳公。阳公念系祝家旧仆,收在书房使唤。祝生只得与众家童随行逐队,权充下役。正是:
只愁季布难逃死,敢向朱家惜下流。
话分两头。且说贺公正喜与祝家联了姻,忽闻祝公忤了权相,父子被罪,又惊又恼。夫人与鸾箫、霓裳各自悲恨。贺公乃亲赴京,伏阙上疏申救。一面致书与阳城,书略曰:
忆自裴延龄入相之初,先生曾欲廷裂白麻,可谓壮矣。
今裴延龄肆恶已极,朝政日非,而先生置若罔闻,但悠游乡里,聚徒讲学,恐韩退之净臣一论,今日又当为先生诵也。仆今将伏阙抗疏,未识能回圣意否?伏乞先生纠合同官,交章力奏,务请尚方剑,誓斩逆臣头,以全善类。国家幸甚,苍生幸甚。
贺公亲笔写了书,付与一个苍头,教去马邑县阳谏议家投递,约他作速赴京相会,苍头领命而行。不想数该遭厄,事有差讹,这苍头甚不精细,来到半路遇着一只座船,说是谏议杨爷赴京的船,苍头只道就是马邑县的阳谏议,不问明白,竟将家主这封书去船里投下。原来这杨谏议却是杨迎势,因欲贿通裴相,谋复原官,故特买舟赴京。正想没个献媚之由,看了这书,便以为奇货可居。又怪贺公前日拒其求婚,今日正好借此出气。当下将书藏着,一到京师,便去裴府首告。裴延龄正为贺朝康申救祝圣德,恐多官效尤,交章互奏,没法处他。得了杨迎势所首,满心欢喜,便表荐杨迎势仍为谏议大夫,随即代迎势草成疏稿,刻奏贺朝康纠众欺君,私结朋党,谤讪朝廷,宜加显戮。
迎势依着裴延龄的亲笔疏草写成本章,并贺家私书一同上奏。宪宗即命裴延龄票旨。延龄拟将贺朝康下狱问罪,妻女入宫为奴,韩愈、阳城俱革职,永不叙用。宪宗依拟而行。命下之后,贺公就京师捉下狱中,缇骑一面到云州提拿妻女。
这消息早传到贺家。贺老夫人大惊,抱着鸾箫哭道:“汝父捐躯报国,固所不辞。老身入宫亦不足借。只可惜累了你。”鸾箫也抱着夫人痛哭。 霓裳在旁见她母子两个哭得伤心,遂动了个忠义之念,上前跪下禀道:“夫人、小姐且休烦恼,霓裳向蒙抚养之恩,无以为报,今日愿代小姐入宫。”夫人听说,收泪谢道:“若得如此,感激你不尽。”便教鸾箫与霓裳结为姊妹,把身上衣服脱与霓裳穿了,鸾箫倒扮做侍儿模样。差人密唤乳娘岳老妪来,把鸾箫托与她,嘱咐道:“你甥女霓裳情愿代小姐入宫,你可假认小姐做甥女,领去家中暂住。倘后来祝公子有回乡之日,仍得夫妻配合,了此姻缘。”岳妪见霓裳代主人宫,十分忠义,啧啧称叹。鸾箫哭别夫人与霓裳,收拾些衣饰银两,随着岳妪去了。不一日,缇骑到来,把贺老夫人与这假小姐解京入宫。正是:
前番暗暗冒顶,此日明明假装。
欢时背地领受,忧来当面承当。
不说夫人与霓裳入宫,且说鸾箫躲在岳妪家中。这岳妪的老儿是做银匠的,只住得两间屋,把后面半间与鸾箫做了房。鸾箫痛念父母,终日在房中饮泣,岳妪恐乡邻知觉,再三劝解,鸾箫勉强收泪,做些针指消闷。一日,岳老他出,岳妪陪着鸾箫坐地,忽听门前热闹,原来有个走索的女子在街上弄缸弄瓮弄高竿,引得人挨挨挤挤地看。岳妪不合携着鸾箫走到门首窥觑,不想恰遇正觉庵里尼姑净安在门首走过,被她一眼瞧见,便步进门来,说道:“原来贺家小姐在此。”鸾箫急忙闪入,岳妪忙遮掩道:“女师父你认错了,这是贺家侍儿霓裳。她原是我甥女,故收养在此。怎说是贺小姐?”净安摇头道:“不要瞒我,这明明是贺小姐。”岳妪道:“我甥女面庞原与小姐差不多。”净安笑道:“你休说谎。霓裳姐虽与小姐面庞相像,我却认得分明。这是小姐,不是霓裳。”岳妪着了急,便道:“就说是小姐,你出家人盘问她怎的,难道去出首不成?”净安变了脸道:“只有善男子、善女人,没有善和尚、善尼姑,当初贺夫人怪我多口,把我抢白,今日正好报怨。若不多把些银两与我,我便去出首,教你看我出家人手段!”岳妪慌了,只得对鸾箫说,取出些银两来送她。净安嫌轻道少,吓诈不已。岳妪再三央告,又把鸾箫的几件衣饰都送与她,才买得她住。正是:
佛心不可无,佛相不可着。
菩萨本慈悲,尼姑最狠恶。
岳妪吃了这一场惊,等老儿回来,与他说知了。正商议要移居别处,避人耳目,不想净安这女秃驴诈了许多东西,心还未足。那时恰好杨迎势因裴延龄复了他的官,无可报谢,要讨个绝色美人献她为妾,写书回来,教奶奶多方寻访良家女子有姿色的,用价买送京师。净安打听得此事,便去对杨奶奶说:“岳银匠家女儿十分美貌。”杨奶奶便坐着轿子,同了净安径到岳家,不由分说,排闼直入。看了鸾箫果然美貌,即将银三百两付与岳老,要娶鸾箫。岳老哀告道:“小人只有此女,不愿与相府作妾。”杨奶奶哪里肯听,竟把银留下,立刻令人备下船只,将花灯鼓乐,抢取鸾箫下船。岳妪随着杨家女使一齐到舟中,鸾箫痛哭,便要寻死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