了我一番话,我便牢记在心。两人走进房间里,自有娘姨大姐装上一盆水果,一盆糖果,又捧上一盆西瓜子,一罐香烟,我和朋友各抽了一支香烟吸着。小大姐又泡上一杯茶。我呷了一口茶。停会倌人阿姐堂唱回来,我想寻几句话和她们讲讲,只觉无从说起。亏得那朋友也做这位倌人的,只管和她们腻混着。我一个人在房间里踱方步,很觉寂寞,望望壁上吊着几块镜框,翻翻钉上一叠局票,后来统统瞧遍了,只觉打茶围一无趣味,催着朋友要走。朋友对我眼睛崭崭,我心里有数,问娘姨要一张旧报纸。娘姨好容易到小房间里找出一张给我,我把他裁作两张,先将两盆水果、糖果包裹好了,更将西瓜子裹作一包,娘姨大姐不知我什么用意,看呆了,我在身边摸出四块钱,每只盆子里放一块,香烟罐里也放一块。倌人忍不住问道:“言大少,你算啥一出把戏介?我不懂你。”当下我还道是她客气,笑笑道:“规矩如此,何必客套。”那时房间里全笑了,倌人把四块钱叠在我面前道:“伲生意上是呒不格种规矩格,不知你啥地方去看来格。”我亏得见机快,一听闲话弗对,我就老实说出上那位朋友的当,望望那朋友,已笑作一团,我道:“都是他教我这样子做法,叮嘱我每样东西里放一块钱,东西不带回去,要当你呆鸟。四块钱不拿出来,要骂你啬鬼。我依他吩咐,如法泡制,谁想得到他给当我上呢。倌人阿姐听得,又笑了一阵,大家去责备那朋友,我羞得两颊通红,不再去认他朋友,独自雇车回家。你们想我这个当,真上得不大不小。”
合席听得,拊掌大笑。空冀道:“初出茅芦,此种苦头,应该要吃。我第一次做主人吃花酒,也上过小小一个当。定下日子请客,先前几天去打茶围。本家姆妈问我菜要点点吗?我对于这一问,不能回答,只好说明日再讲吧。明天清早,我特地去找一位老白相,问他菜究竟要点不要点?那人对我笑了一笑道:‘要点的啊,不点就当你第一次吃花酒外行。’我道:‘那末怎样点法呢?’他道:‘我来背你听,你开清帐。’我道:‘那末再好没有。’当下磨浓了墨,他一色一色背我听,吩咐我详细注明,用什么炒,用什么拌,四只小盆子,八只大菜,连点心、水果,长篇累牍的开了一篇细帐。他还吩咐我,不必自己送去,只消托车夫送去。我一一依他的话,后来坐席了,给本家姆妈调侃得很难为情。他问我那篇细帐,可是请教厨子司务开的,开得这样详细法,简直没有见过。又取笑我道:‘马大少,对不住,你帐上开的水果有福橘,现在福橘还没有,生梨将就将就罢。’”引得合席宾客笑个不休。李大人等,也笑作一团。
璧如道:“嫖堂子可是人人有笑史的,其故在于太矜持了,便觉得举动失措,只消随随便便,不当一件事,吃花酒,打茶围,好像在菜馆上家里一样,就不会得闹笑话。”李大人道:“你这句话,倒是确论。”正说时,奇侠楼老七问空冀道:“老四怎样不见,她难道没有来么?”空冀道:“她吃醉酒,已睡去了。”
老七要告辞而去,空冀又拉了小阿囡问道:“你几时进场,叫什么名字?”小阿囡道:“我一些不明白,要问我寄妈的。”说着,老七搀了小阿囡走出菜间去,各人又吃了一些点心,一哄而散。复生拉空冀到李大人房间里,告知亚白的意外事。璧如、衣云、玉吾告辞要走,空冀拦住道:“且慢还有话讲。”三人只好等着。空冀听得亚白一番变故,惊出意外,跌脚道:“那批流氓,真无法无天,还当了得。”复生道:“总之亚白自讨苦吃。”李大人也有些酒意,走近床前,细听老四的鼻息。那时候老四已香梦蘧蘧,鼻息有声。复生告辞而去。空冀也站起身来,对李大人道:“老哥今天也不必再出门了,老六怎样状况,我们代你去瞧瞧她罢,明日午刻再来望你。”李大人也只好陪着老四睡觉。璧如等四人退出房来。空冀笑着道:“老四今晚拔帜易帜,大功告成,可见得老实人,容易上小滑头的当。”璧如道:“怎样一回事啊?”空冀道:“那老四本来是先入关的,后来因别种关系,又给老六夺了去。每晚一块儿厮守着。老四瞧得眼红,席上就定下一条诡计,夺回那座关,今晚仍得陪着李老头窝心。”璧如道:“原来这样,难道她诈醉么?”空冀道:“璧如,你枉为老白相,席上还没有瞧出苗头吗?老四素不喝酒的,白兰地一杯一呷,我总也不相信她。”璧如道:“眼见她呷下肚子去的,你怎么不相信?”空冀道:“你不见有两个瓶吗?她自己呷的,另一瓶里倾出,这其中不是过门是什么?”
正说着,走下楼梯,碰见刚才菜间里的西崽,空冀对他笑笑道:“刚才老四叫你把吃剩半瓶白兰地拿来,我们几时有吃剩的白兰地,存在你处呢?”那西崽笑着道:“装装场面呀。”空冀道:“瓶里怕是花雕。”西崽嘴一撇道:“不是花雕,是茶。”空冀对璧如衣云等伸伸舌子,一路走出门去。璧如道:“那老四瞧不出她这样子工于心计。”空冀道:“着实可以,我道是花雕,她的心还要黑,简实‘寒夜客来茶当酒’,自己呷茶,把白兰地醉老六。老六一醉,她自己也诈醉起来,先去睡在李老头床上,按兵而待,你想她的计划好不好。席上莫说老六喝酒喝得不明不白,连李老头等许多宾