引得合席狂笑。璧如道:“徵歌选色,只怕沉溺与粘着,便要惹出烦恼来。”那时珍珠花和幻幻同来了。珍珠花十六七岁,眉目宛好,态度洒脱,擅歌青衫子,当筵一折,婉转动听,璧如很赏识她的歌喉。当下乌师来了,璧如吩咐她歌两折。她唱了一折《玉堂春》,又唱一折《汾河湾》,璧如击节称赏。幻幻只和玉吾谈笑,有时玉吾说出笑话来,幻幻形容给各人听,玉吾总是羞答答的和幻幻密谈。一回子文娣老七、老六进来坐下空冀一旁,空冀道:“老六,当心王大少又在隔壁。”老六道:“他现在不叫我们的局了,我们像这种客人,缠牢了弗爽快的,也少一个好一个。”空冀道:“那么我也要缠牢你们的啊,吓得我不敢叫了。”老六道:“你马大少是再爽快没有。”空冀道:“我总不及李大人爽快。我替你们请客总牵丝扳藤的,不及李大人不声不响,做一打两打花头,不在他心上。”老六道:“李大人也是你根上来的,好算得是你马大少明照应我们的,啊,我们正想谢谢你呢。”空冀道:“不知怎样谢法?”老六秋波一转道:“自然会得谢你的。”
空冀道:“那末我专等你的谢,你别忘怀了。”正说时,乌师来了,老七唱了一折《孤皇酒醉桃花宫》,一会子堂唱络绎辞去。空冀等吃罢菜,呷一口咖啡。
璧如会过钞,走下楼去。衣云、玉吾大家要回去,璧如也不苦留,替他们叫好两部黄包车,玉吾回九寿里,衣云回定一里不提。
且说璧如同空冀,径进游艺场,只见人头挤挤,无非来瞧灯会的。灯会要到十二点钟才出发,游客大家伸长了脖子守候着。空冀、璧如坐下一张桌子上喝茶。那时候茶客拥挤。空冀喊了好几声茶房泡茶,茶房只不走来。空冀道:“我们到那边一洞天女子堂倌的所在去喝罢,那边的茶价贵,喝的人少一些。”
璧如道:“好。”走进一洞天一所亭子里坐下,跑来一位穿白衣服的女子,很像看护妇,问一声茶泡淡的呢红的?璧如道红的,眼望那女子,丰韵还不差,一双钩人的眼睛,很活动。须臾,送来,望望茶客不多,呷下两杯。另一女郎,拧上两把手巾。空冀只揩了一揩,摸出五六个铜元塞在手巾里。璧如只塞了两个铜元在内,那女子拿着老大不起劲,骨都着嘴,走去向那泡茶的女郎说了几句话,那泡茶的女郎远远飞一眼,对璧如等望望,这一眼并不是含有美意,简实是鄙夷不屑,好像说你们两人不是生意经。璧如等哪有不会其意,只是要把雪白的双毫去换眼波,好像不值得。空冀道:“天下惟有灿烂生光的银子是好宝贝,我们今天不肯牺牲银子,就只有饱尝白眼。”正说时,那女子提一把水壶来冲茶,也不顾客人的手放在壶边,只管乱冲。璧如手背上,溅着好几点滚水,烫得其痛彻骨,那女子毫不觉得,盖上茶壶盖,翩然自去。璧如忍不住叫她回来,埋怨她道:“你们这里的水,怎么一些儿不热的呀?”那女子头颈一扭,樱唇一撇道:“我们水壶里的,都是沸发沸烫的滚水,你怎说不热呢?”璧如冷笑一声道:“原来是滚水,那末我觉得你把滚水溅到我手背上,一些儿不痛,这是什么缘故?”那女子觉得自不小心,嫣然一笑道:“对不住,我没有生心。”这时空冀也笑了,对那女子道:“不要紧,他本来是厚皮猪猡呀,你把滚水泡泡他,他只觉舒服。”那女子又笑了一笑道:“瞧不出你们,都是阴阁阁里的阴间秀才,不好弄的。我担了错,好算数吗?”空冀觉得这几句话,说得很风趣,未免有情,报他一笑道:“算了算了,不算又不好把你一口子吞下肚去的。你壶子里的水,流也流出来了,再有什么话说,下回当心点好了。”那女子对空冀瞅了一眼道:“小铜钱又给你搭进,你们那批都不是好人。”说罢,飘然而去。璧如道:“空冀,你还胡调得下,我给她烫得手背上一块红着哩。”正在伸给空冀瞧,王散客搀着一位女子的手,走进亭子来。空冀让过一旁,散客和那女子坐下。璧如打量那女子十七八岁,鹅蛋脸儿,很有几分哭形,打扮又不像闺媛,又不像妓女。当问散客道:“这一位是……”
散客说:“她叫老四,从前在生意上做过,现在家里守富。”那女子对散客瞅了一眼道:“还守得落富哩,要讨饭了。”散客道:“不用客气。”说着,又对空冀等郑重其辞道:“老四文理很好,读过好几年书,很欢喜瞧小说。”空冀道:“那倒难得,也好算你女弟子吗?”散客面上一红笑道:“我现在不收女弟子了,堂子里的女弟子多数靠不住。”正说着,一位四十多岁的妇人走过亭前,那女了便走出亭子,和老妇携手相将下楼去了。那女子一去,王散客才想着呷茶,手一扬,走进两位白衣女郎来。正是:
元夜春风自飘拂,引他蝶乱与蜂忙。
不知走进两位女郎来是谁?欲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

第二十八回 错绾红丝尔虞我诈重温香梦妾爱郎痴
话说王散客同空冀、璧如在一洞天品茗,空冀倒一杯茶给散客,散客搁在桌子上,并不呷。一招手,走进两位白衣女郎来,一人拧上一把手巾,一人叫一声王先生,忙去捧上一壶茶,另外一只高脚玻璃杯,随手倒满一杯茶,搭讪着道:“王先生,你今晚来得很晏,可是在什么地方应酬?汪先生、文先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