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我很熟悉,她偏不肯嫁熟人,今儿嫁的还是个未谋一面的陌生人。”散客道:“奇了,怎么韵笙的脾气,强到如此,千不嫁万不嫁嫁个陌生人呢?”空冀道:“也是她的生性如此,要嫁谁便嫁谁,还是这样子爽爽快快的好。”散客道:“那末王川不免失望,他一失望,便要拚命到一百十四号去发挥性欲了。”空冀笑了笑,望望手表上已敲过五点钟,别了散客,同衣云走下楼来。衣云笑道:“我们登报征婚,小弄狡狯,害得一般急色鬼,蒙在鼓里的委实不少。”空冀道:“散客安见他不在求婚之例,否则他决不会这样子关心。”

衣云道:“可笑之至。”一边说一边走,出得新世界。衣云道:“辰光还早,到我家里坐坐罢。”空冀道:“使得。”两人径往定一里,敲门入内,自有娘姨倒茶敬烟。空冀道:“这一所两上两下的新房子收拾得如许整洁,难道只你一个人住吗?”衣云道:“舅父等全家回乡去了,来申还遥遥无期,晚上只一位钱庄帐房华先生来住。我因为太清静,招幼凤同居。”空冀道:“幼凤前天回松江,约今天来申的。”衣云道:“晚车六点钟到,他不久便来。”两人坐谈一回,幼凤如约而至,三人又欢叙一室,谈笑融融。空冀问衣云道:“从前听尤璧如说起,你和这里陈府上有别种关系,不知确不确?”衣云道:“甥舅之谊,还是勉强,并没别种关系。”空冀也不便多问,在屉子里翻见一册钞写的诗稿,字体娟秀妩媚,题名《绣余吟草》,空冀看了几首,笑吟吟授给幼凤。幼凤道:“这是谁的诗稿呀?”衣云道:“表妹的。”空冀道:“可是真凭实据来了,你和表妹爱情的程度,制造到怎样了。”衣云道:“我没爱情可言,一向如老僧情性,入定于此,不知爱情为何物。”空冀道:“我不信,你方当盛年,决不至消极到如此。”衣云道:“我倘滥用爱情,一定弄成个不可收拾之局,烦恼丝要把我个小身体,牢牢缚住咧。”空冀道:“人非草木,对此秀外慧中的表妹而兼女弟子,谁能无情。”衣云道:“我有个确切的经喻,人人羡慕西湖山明水秀,初到逛逛,果然心旷神怡,眼界一明,一旦移家湖上,久住惯了,翻不知胜处在哪里,你道对吗?”幼凤道:“很对。”空冀道:“那么我们雅慕你久住圣湖,常伴西子。”衣云默然片晌。空冀又道:“衣云,其实你不妨寻寻乐趣,只消随手拈来,随手舍去,不给情丝袅住,便不妨事。”衣云道:“无此大彻大悟的本领。”

幼凤道:“我也如此,觉得身入其境,慧剑不灵,摆脱无从,宛似心乱抽丝,越抽越紧。”衣云对幼凤笑了笑道:“老兄甘苦之谈。”幼凤又道:“衣云,你正月里在松江,险些儿粘情丝,今儿凤梧和洛妃正打得火热,当初你走后不多几天,便荐洛妃之枕,以后情状,不堪问了。洛妃初衷,的确有心于你。那天恋恋不舍的情形,可见一斑。后来我碰见她,她总提起你,说你走的那天,到过火车站两次。正月二十那天,还痴心妄想等你。”衣云笑道:“照此说来,负她一片好心,现在有凤梧做我替身,她也不至有怨词了。”幼凤道:“凤梧的事,正复难说,怕得之易,失之亦易,决不会全始全终,早晏是第二个章秋水。”

衣云道:“怕不至于罢。我见他那晚和我闹醋劲,真可发一笑。明年新春我预备再到松江,乐个畅快。这种去处,吃花酒像家庭团叙吃年夜饭,倒也别饶风趣。不知一次花宴,所费几何?”幼凤道:“比上海便宜得多。上海一次所耗,到松江好吃十台花酒。松江地方,又没花规,碰和吃酒,随客打发,一场和抽四块八块头钱,一台菜花六块八块席资,已算大阔特阔了。倘连做三四回,便可作非分之想。只因居室湫隘,家里没有留髡余地,非偷偷地另寻秘窟不成。”

衣云道:“那么秘窟往那里找去呢?”幼凤道:“多极多极,专营阳台生意的,送往迎来,非常迁就。只要你带菜上门,不怕没椅桌杯筷给你。”衣云道:“可叹内地风俗,也淫靡到如此。”空冀插嘴道:“大概也受的上海化。上海淫风,普遍到内地,真像水流湿火就燥,一日千里,不可收拾。”衣云、幼凤大家悲叹一阵。衣云又道:“凤梧和洛妃一结合,又要害他平添许多诗料,不知他近来诗兴怎样?常在松江么?”幼凤道:“他人在南京,心在松江,近日听说把洛妃送在松江乡间一所学校里读书,自己每星期回来一次,弄得仆仆道途,疲于奔命,诗兴怕也提高不起了。”衣云道:“一佛丈近况怎样?”幼凤道:“此公抱定宗旨,有钱海上挥霍,无钱家里缩缩,一年如此,十年也是如此。他的能耐,真不可及。今天和我同车到沪,车中背给我听,不少艳体诗。”衣云道:“请你写给我瞧瞧。”幼凤当真抽毫默写。第一首怀女弟子陈云秋云:

入夜几园月自高,霜寒清影堕梅梢。天涯赖有云鬟在,札殷勤慰寂寥。

衣云问:“陈云秋女士当真赴重庆吗?”幼凤回说不得而知,此人生性浪漫,萍踪不定,去不去没一定。说着又抄第二首春望云:

杨花飘泊春无赖,化到浮萍便作家。谁料东风终不管,无心流水绕天涯。

衣云道:“好个无心流水绕天涯,这一句浑成得极,一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