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排好一个坐位。”又问王川叫的那人?王川叹口气道:“除却巫山不是云。我已是个情场失意人,不再自寻烦恼。”空冀道:“难得你还不忘旧欢,请问彩云那只指头儿呢?”王川摇头道:“别再提起,提起了又要使我椎心泣血,伤感一阵。”璧如插嘴,问空冀怎么一回事?空冀说:“王川有个所欢,因为婚姻问题,不能得圆满结果,愤走南粤,濒行割只指头给王川,当件纪念品,后来那女子,便死于舟次。”璧如道:“此人却也难能可贵,不知那指头儿,还保存着么?”王川说:“那指头儿浸在酒精里半年多神色不变,直到上月我和李女士订婚那天,忽然腐烂了,只剩一段指骨,你道奇怪不奇怪。大概彩云死后,一灵不泯,精神有所凭式。我一旦变心,她精神立刻涣散,你道对吗?”空冀道:“不错。我可惜你那只指头儿告了消乏。”璧如刚喝一口汽水,喷了满桌。王散客说:“现在指肉虽腐,指骨犹存,见着惊心触目,仍不能免刻骨相思,我劝老王,把它埋了吧。美人遗骸,入土为安,你说是不是?”王川默然半晌道:“埋了也好,免得睹物怀人。可怜我和彩云只有半月同居,便算一生夫妇,不知来生再得配合么?”散客道:“我不是个月下老人,你别来问我。”

正说时,堂唱来了,走进一位四方面盘,胖胖身子的倌人,年纪四十来岁,打扮得珠光钻气,华贵雍容,对空冀眼波一瞟,叫声:“马老!”坐在一傍。全座把她打量一番,大家说她不像堂子里倌人,简直是个官太太模样。空冀叫她一声六小姐,敬她一枝香烟。王散客开言道:“马老,你叫她小姐,未免说不过去吧。天下世界有这样年纪的一位小姐么?”空冀说:“她没有嫁,我只好称她一声小姐。况且琴第,是以六小姐出名的,她房间里没一个人不叫她六小姐。”王散客道:“哦,她便是琴第老六,还是个新选的花园大总统哩,真正有眼不识泰山,失敬得很。”六小姐偏一偏身子,对散客嫣然微笑道:“大少包荒点,弗要当场说笑我,我个大总统,是弗比袁世凯、徐世昌,起码来西格,只不过给外国人做一做活广告罢哉。”散客听说,呆了呆道:“甚么外国人做做活广告呀?”六小姐但笑而不答。散客说:“难道外国人把你大总统的照相,做香烟牌子吗?还是做化装品名字吗?”六小姐只摇摇头。散客道:“总不见得叫你大总统穿着号衣,到马路上做活广告的啊。”六小姐仍不做声。空冀道:“差不多这样子。”散客问究竟甚么一回事?我们中国妓女怎会做起外国人的活广告来呢?空冀道:“你别多问,停回告诉你。”说时,又走进一对花叶来,悄问尤在那里?璧如回转头去,招呼道:“尤在这里。”两人扭身坐下。空冀刚在和琴第喁喁谈心,抬起头来,璧如叫的爱琴老七、老三赔笑道:“马大少,原来你也在一起,我没看见。”空冀说:“你们缩在背后,我也刚才看见,只听得你在门口,好像喊一声油在哪里,不知麻油呢酱油?你可要揩揩那位尤大少的油?”爱琴老三道:“马大少,你又要说笑话了。”空冀道:“那位尤大少,本来卖油郎出身,所以一听你喊油在哪里,答应得很爽快,说油在这里。”

一座听得全笑了。璧如打量爱琴老七,娇小玲珑,生得还不差。跟局的老三,二十来岁年纪,身段很苗条倜傥,肌肉也还生得干净,当便和他们搭讪着,谈了一阵。空冀叫的六小姐先跑,拍拍空冀肩膀说:“马老,晏歇来坐坐,我堂唱去哉。”说着飘然而去。爱琴乌师到,唱了一折孤皇酒醉桃花宫。空冀又转过,唱折青衣玉堂春。王散客道:“倒瞧不出小巴戏,大小喉咙都不差。”空冀说:“小巴戏不但大小喉咙都好,下喉咙也弗推扳。”老七拧了空冀一把,仍坐到璧如背后,和璧如说了一声下回来,叫开了堂簿弗要做丹阳客人。璧如道:“晓得哉。”老三也捻捻璧如的手,说声:“尤大少,晏歇请过来。晏歇会。”空冀说笑道:“尤大少手上的油,给你揩够了。”老三嫣然一笑而去。璧如道:“我手上是没甚么油,身上要派有些玉树神油。”说得一座全笑了。散客又各敬了一巡酒,各人照杯吃饭。一回儿席散。散客又问空冀道:“刚才花园大总统,怎么说给外国人做广告呀?”空冀道:“都是言复生那批朋友干的玩意儿。外滩有家外国人开的牛奶棚,专出产鲜牛奶,生意可也不小,一年几十万银子好做。今年春天,那牛奶棚总理,和华经理计划推广营业方针。华经理伍赤凤说:'非用特别方法来推广不成。'总理说:'怎样特别方法呢?人家不相信吃牛奶,不好用一个个皮奶奶头,接到顾客嘴里灌的。'伍赤凤道:'灌虽不能灌,劝则可以劝。只要想方法出来,劝他们吃。'总理道:'不知你们贵国那一种人最欢喜吃牛奶?'伍赤凤忖了一回道:'我对于社会情形,不很熟悉,把我自己家里看起来,只觉得女人最欢喜吃,尤其是堂子里女人,顶顶欢喜,牛奶是她心爱之物,尽多尽少装得下,一个身体差不多是个牛奶瓶。’总理笑道:'你家里可是兼营堂子生意的吗?怎么见得到这种情形?'伍赤凤面上红了一红道:'不是呀,鄙人家里,四位姨太太,三个是堂子里讨的,所以鄙人深知她们习性'。总理道:'哦,原来如此。'赤凤道:“老实说,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