。璧如笑道:"你的花样真会得翻。"亚白道:"他现在不承认子夷两字了,你们非喊他复生不可。"璧如替空冀、衣云介绍过,孔才笑道:"你请他一位,我们四位一起跟来,未免太不客气了。"亚白道:"你府上本来有请客票去的,管先生也有。"璧如道:"那么还有生客吗?"亚白道:"凤梧老牛,统通不在海上,只有我们几位,宾客齐了,请坐席罢。"复生对亚白摇手道:"慢些,我还有一段花史没做就,请暂停五分钟。"亚白道:"老夫子,请你快些。"璧如道:"复生你写的甚么大文章呢?"亚白道:"便是我们报纸上刑的花界消息。"璧如道:"原来要贺贺你哩,你跳出三界,现在做了大主笔,听说天天倚红偎翠,艳福真是不浅啊。"亚白道:"醇酒妇人,聊以发泄我的牢骚罢了。每天应酬,也是苦境,不比从前和足下,偶尔涉足下花丛,胡胡调,倒觉得耳目一新。现在觉溺其中,实在乏味得极。"这时复生把两张稿子给亚白约略瞧了一瞧,塞入信封内,填上地址,托堂倌送到印刷所去。复生满头大汗,喊堂倌拧上一把毛巾揩了,才算公事完毕,拖开椅子坐席。璧如坐下首位,其次衣云、空冀、孔才、心余、复生、亚白主席,七位宾主,刚把一张圆桌坐满,自有堂倌斟上一杯连杯的汽水,桌上四只高脚碟子,装着满满的肥鸡云腿之类。亚白斟壶各敬一巡,复生不喝花雕,另开了一瓶白兰地。亚白也把花雕换过,喝白兰地。问各宾可要白兰地,大家不要。璧如道:"老白你近来征歌选色,成绩一定可观。今天我们两位乡下人,一定要你引导引导,藉此观光观光沪上春色。"亚白道:"你要我叫局吗,那是义不容辞。"孔才也怂恿道:"要他叫局,他最起劲,好说得在其位谋其政,只有我此路不通。"璧如道:"算你蒙了一张教育家的虎脸子,像煞有介事,破破戒也不要紧的,不见得教育部马上有一道训令来责备你的。"心余道:"他近来简直不破例,去年闹过笑话之后,从未叫过一回。"璧如道:"甚么笑话啊?"心余道:"停回告诉你。"璧如道:"那么他没有局,你总有的。"心余道:"我也没有。"

  那边亚白正托复生做秘书,取了一叠局票,手不停挥的写着。璧如道:"慢些,我们先讲好了写。你们二位,当然各叫两个。空冀你叫几个?"空冀道:"我也没有。"孔才道:"他抱实利主义的,说不定真的没有。"璧如道:"不相信,你会不走堂子。"空冀道:"那么叫了一个罢。"璧如又问孔才、心余大家说真的不叫。亚白道:"我们各人两张写好了,诸位请说。"又对璧如道:"你一年多不来这里,怕叫不到熟相好。"璧如想了想道:"前年叫的那个小阿囡,松江人,现在不知哪里去了?"复生道:"叫贝英老六,现在福祥里,仍旧老牌子。"

  说着写了一张。璧如道:"尽在于此。"空冀道:"我叫迎春坊奇侠楼罢,写老四跟局。"复生写了,又替衣云代了个迎春坊红芳馆。亚白道:"二位大教育家,不敢强人所难,只好作罢。"复生把一叠七张局票,授给堂倌,一起发出。

  一回子菜已络续而来,十分丰富。亚白道:"不客气我们都属老友,各请自便。这叫炒香螺,广东馆子上很有名的。"正说着,第一个堂唱走进,是亚白的,也没有跟局,一张瓜子脸,梳条滑辫,穿一件樱白物华葛的单衫,罩一件荷叶边淡绿小马甲,拍拍亚白的肩膀,叫声:"三少。"坐下一傍。自有堂倌送上一碗局茶,亚白敬上一枝香烟。璧如喝彩道:"好一位漂亮先生,请教芳名?"亚白道:"他叫云霞阁老六,上海滩上数一数二的红先生。"老六定睛对亚白一瞄道:"不要絶火赤练炖酱恶赞,絶笔头上少骂骂奴,有勒海哉。当了面说得人花好稻好,明天报上形容得人恶形恶状。......"复生道:"老六不要瞎说,他总说你好的。"正说时,连走进四个人来,一对奇侠楼花叶,一对冠花花叶。奇侠楼身材伟岸,花叶相当。坐在空冀背后,那位跟局老四,还没坐定,便伸手把空冀大腿上拧了一把,拧得空冀怪叫起来。璧如道:"为甚么跑到便要给苦头客人吃?算啥一出?"老四道:"絶大少不知底细呢,俚老清早就到伲房间里来,伸手到被窝里,拧了我一把大腿,我追起来,他逃得格快。"璧如道:"原来你报复一把这仇,他姓了马,生下四只脚,自然逃得很快。"

  这边正在讲话,复生叫道:"璧如兄,你瞧这位冠芬老六怎样?请你法眼批评批评。"璧如望了一眼道:"玉立亭亭,肥瘦合宜,有夫人之相。"复生道:"她不但有夫人相,将来开花园选举大会,还要选她做大总统咧。"璧如道:"那么元首之相,也还充得过。"这当儿又走进小白梅花来,坐在亚白背后,唱了一折便走。跟着红芳馆进来,亚白吩咐他坐在衣云背后。衣云对于妓女,可是第一遭接近,弄得手足无所措,面上红晕着,连头也不敢回过去瞧一瞧。这时云霞阁辞去,走出房间,又走进个亚白叫的雪芳来,胖胖的面盘,也不和亚白客气,坐定,亚白便去捏她的手。璧如道:"你们都是众花环绕,我和孔才兄、心余兄算得身后萧条。"孔才道:"你好佛还在后殿咧。"璧如瞧瞧衣云这副局促不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