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觉也不觉得,你想柴米油盐这样飞涨,上海生活程度,一天高一天,花天酒地的,只管花天酒地,他们不是拚命在那里制造出一批一批同行来抢我们饭吃吗!他们只管要来抢我们饭吃,叫我们去抢谁的饭吃呢?"小春道:"老四,你做过官,这几句大概官话,我听着一半懂一半弗懂,你说大家要来抢我们饭吃,我们无路可走,只好抢阎王的饭吃。"老四道:"那末大家一条死路。"小春道:"老四,你做官人心思灵动,除掉死法,有活法么?"老四道:"活法统经人想尽,像我们明目张胆,挂牌做乞丐,只好把死法子过活。上海有多化清客串,不挂牌乞丐,专想活法子骗钱,心思巧妙,真佩服他们。前几天,我眼见一个娘姨模样的人,站在小花园弄堂口,瞧着堂子里跑出一群客人来,她跟在客人背后,王大少李大少乱叫,一群客人中说不定有姓王姓李的,站定问她甚么,她装作一副媚脸来,笑道:'王大少,伲小阿囡,老三老四,统统挂记絶大少呀!大少好久弗来哉。停一回请过来坐坐,房间空着,絶不来小阿囡要叫我来喊絶哩。'那王大少听得,呆了一呆。娘姨匆匆走去,走过十多家门面,回身转来,手中握两个铅角子,对王大少道:'王大少,小阿囡叫我买东西,他们说这两角是铅的,我省得回去,你借我两角,停回还你罢。'王大少连忙给她两角,娘姨匆匆自去。......你想这讨钱法子,想得何等巧妙。王大少起初听得,还道娘姨认差人含糊着,在朋友面上,吹吹牛皮,骄傲骄傲,以为窑子里有恩相好牵记,表明自己有资格逛窑子,等到问他借钱,明白自己上当,只是一时缩不转,朋友面上,决不肯坍此小台,两毛钱为数甚小,便爽爽快快的给她。那娘姨如法炮制,十有九验,你想她本领大吗?她能够猜透嫖客心思,弄此小小玄虚。"小春听得道:"她大概是那一家妓院歇下的老娘姨。"老四道:"也说不定她。现在不知去向,大概满载而归。"小春道:"上海滑头真多。我前天见大顺里弄堂内,一个辰州人,只把一张黄纸写几个字粘在墙壁,有几个路人围观着,说他传授奇门遁甲的,教会你只要四毛小洋。内中有几个人请他教授,他收齐钱,推说小便,一去不返。后来有人路上碰见他,一把扭住他。还说前天逃走,便算奇门遁甲。那人道:"你今天再遁给我看,我佩服你。结果赏他两记耳光。"老四道:"给人捉住,就不算高明。"正说着,走来一人,文绉绉穿一件长衫,手里捏一支白垩笔,小春不认识,老四道:"他叫二先生。"小春道:"怎样先生也入起我们行来呢?"老四道:"独有文绉绉的先生,最易容入行。他手不能提篮,肩不能挑担,无靠无傍,只好走这条路。你不要轻看二先生,他前清秀才哩。拆字念经,文明宣卷,行档做过许多。他现在入我们行,要算高升,他每天专替同行写水门汀上白字,弄得多一二千文至少六七百,莫说折字及不来教书开子曰店,也没许多进帐。"二先生道:"只是上海人肯站定一傍,拜读我大文章的很少。我大文章,路人有十分之八读弗通。读得通的,个个穷得像我二先生一样毕的生司,恨不得要来抢我生意,夺我饭碗。唉!我只恨爷娘从小为甚么替我读书,教我识字,为甚么要我考试,望我进学,害得我这样子苦。倘使从小送我堂子里学烧汤,车行里学拉车,到现在写写意意,决不会吃这几年苦头。"二先生说着,落下几点眼泪,滴在一件七穿八洞的长衫上。二先生拉起长衫角揩泪道:"我一生一世苦头,就吃在这件长衫面上。二十年来,眼见不少可以弄钱的勾当,碍着一件劳什子长衫,错过机会。想不得,想着怨恨起来,只有把眼泪给长衫尝新。你看我这件长衫,那一块不染着泪渍。"老四道:"当初我做官穿的一件天青缎外套,也舍得脱掉,难道你一件竹布长衫,不舍得丢掉吗?"二先生道:"我并非不舍得。当初我爷替我穿上的,我现在立志要带它到阴司里,做二十年吃苦的证据,和爷算一算帐,方出我心头之恨。"老四道:"你脾气这样古拙,一厢情愿,所以要入我们行。只是现在阴司里,人心大变,你老夫子去,不肯脱长衫,依旧做乞丐。老哥呀,你要晓得,大丈夫能屈能伸,长衫着得上,脱得下,长人也要做,矮子也要做,才有饭吃。"二先生道:"我早听你话,财也发了,现在索性强到底,苦到死,换过人身,再特别改良罢。"

  两人说着,小春不耐道:"你们俩一搭一挡,孔夫子卵泡,我最恨这副形状。倘使我做财主,就一钱不舍你们。你们识字人,怎不把字一个个充饥,要来讨饭啊!"说得两人全笑了。小春这时,见辰光不早,别过两人去找拍肚皮老枪,等到万家灯火初上,两人穿花蛱蝶似的,往来花街柳巷。这时天忽平冲下雨,两人衣衫尽泾,一时透气不来,忍不住站在弄堂口躲雨,望着民和里楼上一个大房间里,明灯如昼,宾客满屋,粉腻脂香,笙歌并奏。下面两人看得呆了,这时又走来一群小工,对着上面喝彩:"好吗!好吗!"上面一个姑娘,把一只橘子丢下,谁想许多的小工一个也不去拾,走开去了。老枪和小春,也就走向他家索钱,一个拍肚皮一个哼哼调,引得四座发噱。两人走遍北里,已过半夜,走到迎春坊第一弄第一家客堂里,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