姥道:“好说,好说。老媳妇且去着。”俊卿道:“致意小娘子,多承佳惠,客中无可奉答,但有心感盛情。”老姥去了,俊卿自想一想,不觉失笑道:“这小娘子看上了我,却不枉费春心?”吟诗一首,聊寄其意。诗云:
  为念相如渴不禁,交梨邛橘出芳林。
  却惭未是求凰客,寂寞囊中绿绮琴。

  次日早起,老姥又来,手中将着四枚剥净的熟鸡子,做一碗盛着,同了一小壶好茶,送到俊卿面前道:“舍人吃点心。”俊卿道:“多谢妈妈盛情。”老姥道:“这是景小娘子昨夜分付了,老身支持来的。”俊卿道:“又是小娘子美情,小生如何消受?有一诗奉谢,烦妈妈与我带去。”俊卿就把昨夜之诗写在纸上,封好了付妈妈。诗中分明是推却之意,妈妈将去与景小姐看了,景小姐一心喜着俊卿,见他以相如自比,反认做有意于文君,后边两句,不过是谦让些说话。遂也回他一首,和其末韵云:宋玉墙东思不禁,愿为比翼止同休。知音已有新裁句,何用重挑焦尾琴?吟罢,也写在乌丝茧纸上,教老姥送将来。俊卿看罢,笑道:“元来小姐如此高才!难得,难得!”俊卿见他来缠得紧,生一个计较,对老姥道:“多谢小姐美意,小生不是无情,争奈小生已聘有妻室,不敢欺心妄想。上复小姐,这段姻缘种在来世罢。”老姥道:“既然舍人已有了亲事,老身去回复了小娘子,省得他牵肠挂肚,空想坏了。”老姥去后,俊卿自出门去打点衙门事体,央求宽缓日期,诸色停当,到了天晚才回得下处。是夜无词。

  来日天早,这老姥又走将来,笑道:“舍人小小年纪,倒会掉谎,老婆滚到身边,推着不要。昨日回了小娘子,小娘子教我问一问两位管家,多说道舍人并不曾聘娘子过。小娘子喜欢不胜,已对员外说过,少刻员外自来奉拜说亲,好歹要成事了。”俊卿听罢,呆了半晌,道:“这冤家帐,那里说起?只索收拾行李起来,趁早去了罢。”分付闻龙与店家会了钞,急待起身。只见店家走进来报道:“主人富员外相拜闻相公。”说罢,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家笑嘻嘻进来,堂中望见了闻俊卿,先自欢喜,问道:“这位小相公,想就是闻舍人了么?”老姥还在店内,也跟将来,说道:“正是这位。”富员外把手一拱道:“请过来相见。”闻俊卿见过了礼,整了客座坐了。富员外道:“老汉无事不敢冒叩新客。老汉有一外甥,乃是景少卿之女,未曾许着人家。舍甥立愿不肯轻配凡流,老汉不敢擅做主张,凭他意中自择。昨日对老汉说,有个闻舍人,下在本店,丰标不凡,愿执箕帚。所以要老汉自来奉拜,说此亲事。老汉今见足下,果然俊雅非常,舍甥也有几分姿容,况且粗通文墨,实是一对佳偶,足下不可错过。”闻俊卿道:“不敢欺老丈,小生过蒙令甥谬爱,岂敢自外?一来令甥是公卿阀阅,小生是武弁门风,恐怕攀高不着;二来老爷在难中,小生正要入京辨冤,此事既不曾告过,又不好为此担阁,所以应承不得。”员外道:“舍人是簪缨世胄,况又是黉宫名士,指日飞腾,岂分甚么文武门楣?若为令尊之事,慌速入京,何不把亲事议定了,待归时禀知今尊,方才完娶?既安了舍甥之心,又不误了足下之事,有何不可?”

  闻俊卿无计推托,心下想道:“他家不晓得我的心病,如此相逼,却又不好十分过却,打破机关。我想魏撰之有竹箭之缘,不必说了。还有杜子中更加相厚,到不得不闪下了他。一向有个主意,要在骨肉女伴里边别寻一段因缘,发付他去。而今既有此事,我不若权且应承,定下在这里,他日作成了杜子中,岂不为妙?那里晓得我是女身,须怪不得我说谎。万一杜子中也不成,那时也好开交了,不象而今碍手。”算计已定,就对员外说:“既承老丈与今甥如此高情,小生岂敢不受人提挚!只得留下一件信物在此为定,待小生京中回来,上门求娶就是了。”说罢,就在身边解下那个羊脂玉闹妆,双手递与员外道:“奉此与令甥表信。”富员外千欢万喜,接受在手,一同老姥去回复景小姐道:“一言已定了。”员外就叫店中办起酒来,与闻舍人饯行。俊卿推却不得,吃得尽欢而罢。

  相别了,起身上路。少不得风飧水宿,夜住晓行。不一日,到了京城。叫闻龙先去打听魏、杜两家新进士的下处。问着了杜子中一家,元来那魏撰之已在部给假回去了。杜子中见说闻俊卿来到,不胜之喜,忙差长班来接到下处。两人相见,寒温已毕,俊卿道:“小弟专为老父之事,前日别时,承兄每分付入京图便,切切在心。后闻两兄高发,为此不辞跋涉,特来相托。不想魏撰之已归,今幸吾兄尚在京师,小弟不致失望了。”杜子中道:“仁兄先将老伯被诬事款做一个揭帖,逐一辨明,刊刻起来,在朝门外逢人就送。等公论明白了,然后小弟央个相好的同年在兵部的,条陈别事,带上一段,就好到本籍去生发出脱了。”俊卿道:“老父有个本稿,可以上得否?”子中道:“而今重文轻武,老伯是按院题的,若武职官出名自辨,他们不容起来,反致激怒,弄坏了事。不如小弟方才说的为妙,仁兄不要轻率。”俊卿道:“感谢指教。小弟是书生之见,还求仁兄做主行事。”子中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