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爷听了这消息不服气,特地到上海去,要替中国人争回这场面子。我在北京听了这话,虽相信四爷的手段,不是寻常练武艺的可比,只是不知道那西洋人,究竟是怎样一个三头六臂的哪吒太子,终觉有些放心不下,总想抽工夫到天津来打听打听,可恨一身的穷事,终日忙一个不得开交,哪里能抽工夫到这里来呢!今日因凤春老弟有事邀到天津来,我思量既到了天津,岂可不到四爷这里来看看,到底四爷去上海,是不是为的这么一回事?”
  霍元甲点头笑道:“事倒是这么一回事,不过其中也有些不对的地方。那大力士是英吉利人,是否通世界没有他的对手,虽不可知,只是他登报的措词,确是夸大的吓人。中国人并没有上去和他比赛的,只我姓霍的是开张第一个,耽搁了不少的时间,花费了不少的银钱,巴巴的跑到上海去,不但武没有比成,连那大力士是怎生一个模样,也没有见着。承老大哥的盛情关切,不说倒也罢了,说起来我真是呕气。”
  李存义连忙问:“是何道理?”霍元甲只得将在上海的情形,简单说了一遍。李存义道:“这也无怪其然,休说那奥比音是外国人,初次与中国人比赛,不能不谨慎,就是我们中国人和中国人较量拳脚,若是不相识的人,也多有要凭证人,先立下字据才动手的。不过四爷既没有与奥比音见过面,更没见过他的手段,怎肯一口答应他赌赛这么多的银两呢?”
  霍元甲笑道:“他的手段,我虽不知道,我自己的手段,自己是知道的。不是我敢在老大哥面前说夸口的话,我这一点点本领,在中国人跟前,哪怕是三岁小孩子,我也不敢说比赛起来能操胜券,和外国人比,不问他是世界上第几个大力士,我自信总可以勉强对付的了。”李存义道:“四爷平日并不曾与外国人来往,何以知道外国人便没有武艺高强的呢?”霍元甲道:“我也没有到过外国,也不认识外国人,但是我有一个最好的朋友,是在外国多年的。他结交的外国朋友最多,他并且是个会武艺的。他曾对我说过,拳脚工夫,全世界得推中国第一。中国的拳脚方法,哪怕是极粗浅、极平常的,外国拳斗家都不能理会。外国的大力士,固然是专尚蛮力,就是最有名的拳斗家所使用的方法,也笨滞到了极处。日本人偷学了我国的掼交,尚且可以横行天下,我们还怕些什么呢?”李存义道:“论四爷的本领,不拘和什么好手较量,栽跟斗的事,是谁也能断定不会有的,我是一个完全不知道外国情形的人,因见外国的枪炮这么厉害,种种机器又那么灵巧,以为外国的大力士,本领必也是了不得的,所以不免有些替四爷着虑,既是这般说,我却放心了。”
  霍元甲笑道:“我说一句老大哥听了不要生气的话,我这回掼下自己的正事不干,巴巴的跑到上海干那玩意,就为的见此刻象老大哥这么思想的人太多了,都是因看见外国强盛,枪炮厉害,机器厉害,一个个差不多把外国人看待得和神仙一样,休说不敢和外国人动手动脚的比赛,简直连这种念头也不敢起。是这么长此下去,中国的人先自把气馁了,便永远没有强盛的时候。殊不知我中国是几千年的古国,从来是比外国强盛的,直到近几十年来,外国有些什么科学发达了,中国才弄他们不过。除了那些什么科学之外,我中国哪一样赶他们不上?我中国入越是气馁,他外国人越是好欺负。我一个人偏不相信,讲旁的学问,我一样也不能与他外国人比赛,只好眼望着他们猖獗,至讲到拳脚工夫,你、我都是从小就在这里面混惯了的,不见得也敌不过他外国人。我的意思并不在打胜了一个外国人,好借此得些名誉,只在要打给一般怕外国人的中国人看看,使大家知道外国人并不是神仙,用不着样样怕他。”
  李存义拍着大腿说道:“四爷这话丝毫不错。如今的中国人怕外国人,简直和耗子怕猫儿一样了,尤其是做官的人怕的厉害,次之就是久住在租界上的人。四爷约了在上海租界上比赛,是再好没有的了,巴不得将来有人在北京也是这么干一次。我明年倘若能抽出些工夫来,决定陪四爷到上海去,也助助四爷的威风。”
  霍元甲喜道:“老大哥固能同去,我的胆量就更大了。我以为这种事,是我们练武艺的人一生最大最重要的事,一切的勾当,都可以暂时搁起来,且同去干了这件大事再说。不是老大哥自己说起愿同去,我不能来相请,既有这番意思,我便很希望多得一个好帮手。”李存义欣然说道:“四爷和人动手,哪用得若帮助的人!我也因为觉得这种事,是很大很重要的,才动了这同去看看的念头,且到那时再说。我还有一句话要问四爷,有一条最要紧的,不知道那合同上写明白了没有,两下动起手来,拳脚是无情的东西,倘使一下将奥比音打死了,那五千两赌赛的银子,能向他的保证人要么?”霍元甲踌躇道:“这一条在合同上虽不曾写明白,不过既是赌赛胜负,自然包括了死伤在内。他不能借口说我不应将他打死或打伤,便赖了五千两银子不给。好在明年到上海去,未较量以前,免不了还得与沃林会面,预防他借口,临时补上这么一条也使得。”
  李存义因刘凤春急于要回去奔丧,不便久谈,随即告辞出来。从天津到刘凤春的伯父家里,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