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芙蓉叫了来。张文达生平哪里尝过这种温柔乡的味道,第一日还勉强把持,不能露出轻狂的模样,这夜喝上了几杯酒,金芙蓉拿出迷汤来给他一灌,就把他灌得昏昏沉沉,差不多连自己的姓名、籍贯都忘记了。只以上海的长三,不能随便留客歇宿,若是和么二堂子一般的,花几块钱就可以真个销魂,那么张文达在这夜便不肯回盛公馆歇宿了。次日,盛大少爷对张文达道:“巡捕房的擂台执照,今日本来可以领出来的,无奈今日是礼拜六,午后照例放假,明日礼拜也不办公,大约要后天下午才领得出来,但是报上的广告,今日已经登载出来了,入场券已印了五万张,分五角和一块两种,如果每日有人打擂,一个月打下去,就这一项收入,也很可观了。你此刻若要钱使用,可向屈师爷支取。”张文达正被金芙蓉缠得骨软筋酥,五心不能自主,只恨手边无钱,不能尽情图一番快乐,听了盛大少爷这话,连忙应是称谢,随即向屈师爷支了一百块钱。他认定周兰陔是一个好朋友,邀同去外边寻乐,这夜便在棋盘街么二堂子里挑识了两个姑娘,和周兰陔一人睡了一个。
  翌日兴高采烈的回到公馆,只见盛大少爷正陪着一个身材矮小、年约三十来岁的人谈话。盛大少爷见他回来,即迎着笑道:“昨夜到什么地方去了?”张文达不由红着猪肝色的脸答道:“在朋友家里,不知不觉谈过了半夜,就难得回来。”盛大少爷笑道:“在朋友家倒好,我疑心你跟着周把式打野鸡去了,那就糟了。”张文达这时还不懂得打野鸡这句话是什么意思,虽觉所说的是这一回事,但自以为没有破绽给人看出,还能勉强镇静着。盛大少爷指着那身材矮小的人给张文达介绍道:“这也是江湖上一位很有名气的好汉,龙在田先生,人称呼他混名龙溜子的便是。”龙在田即向张文达打招呼。此时的张文达,到上海虽只有几天,然因得顾四、盛大两个阔少的特殊优待,及一般把式的拥护,已把一个心粗气浮的张文达,变成心高气傲的张文达了,两只长在额顶上的眼睛,哪里还看得上这身材矮小的龙在田呢?当时因碍着是大少爷介绍的关系,不能不胡乱点一点头,那一种轻视的神气,早已完全显露在面上了。
  龙在田是一个在江湖上称好汉的人,这般轻视的神气,如何看不出呢?盛大少爷看了这情形,觉得有点儿对不起龙在田,想用言语在中间解释,龙在田已满面笑容的对张文达说道:“恭喜张教师的运气好。我们中国会武艺的虽多,恐怕没有第二个能赶得上张教师的。”张文达一时听不出这话的用意,随口答道:“运气好吗?我有什么事运气好?”龙在田笑道:“你的运气还不好吗?我刚才听得大少爷对我说,他说五百块洋钱一个月,请你在公馆里当护院,这不是你的运气好么?当护院的人有这么大的薪俸,还有谁赶得上你!”张文达知道龙在田这话带一点讥笑的意味,便昂起头来说道:“不错!不过我这五百块洋钱一个月,钱也不是容易拿的。盛公馆里有二十位把式,谁也没有这么高的薪俸,你知道我这薪俸,是凭硬工夫得来的么?我在张园一手举起八百斤重的石头,我们大少爷才赏识我,带我到公馆里来,旁人尽管会武艺,只有一点儿空名声,没有真材实学,休说举不起八百斤重的石头,就来一半四百斤,恐怕也少有举得起的。”龙在田毫不生气的笑问道:“这公馆里有八百斤一块的石头没有?”盛大少爷道:“我这里没有,张教师前日在张园举的那块石头,确有八百多斤,是我亲眼看见的。”龙在田摇头道:“我不是不相信张君有这么大的气力。”盛大少爷道:“哦,你也想举一回试试看么?”龙在田连连摇手道:“不是,不是!我哪里能举起八百斤重的石头,正是张君方才说的,就来一半四百斤,我也举不起。我问这公馆里有没有八百斤重一块的石头,意思张君既有这么大的气力,并且就凭这种大气力,在这里当五百块钱一个月的护院,万一黑道上的朋友,不知道有张君在这里,冒昧跑到这里来了,张君便可以将那八百斤重的石头,一手举起来,显这硬工夫给黑道上的朋友看看,岂不可以吓退人吗?这种硬工夫,不做给人家看,人家也不会知道啊!”
  张文达忍不住气忿说道:“我不在这公馆当护院便罢,既在这里当护院,又拿我少爷这么高的薪俸,就不管他是哪一道的朋友,来了便是送死,我断不肯轻易饶他过去。”龙在田鼻孔里哼了一声说道:“只怕未必呢!黑道上朋友来了,不给你看见,你却如何不饶他呢?”张文达道:“我在这里干什么的,如何能不给我看见?”龙在田哈哈笑道:“可惜上海这地方太坏。”盛大少爷听了这一句突如的话,莫明其妙,即问为什么可惜上海这地方太坏,龙在田笑道:“上海满街都是野鸡,不是太坏了?”说时望着张文达笑道:“我知道你的能耐,在大少爷这里当护院,一个月足值五百块洋钱,不过象昨夜那种朋友家里,不可每夜前去,你夜间不在家里,能耐就再大十倍也没用处。”
  三人正在谈话,只见屈师爷引着一个裁缝,捧了一大包衣服进来,对张文达说道:“几个裁缝日夜的赶做,这时分才把几件衣服做好,请你就换下来吧!”龙在田看了看新做来的衣服,起身作辞走了。张文达满肚皮不高兴,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