苦连天,哪里能侦缉得一些儿踪影呢?
  那些被抢的富户,除呈请追缉外,倒没有旁的麻烦。惟有李御史失去了那么多珠宝,而最心爱的小姐又受了大惊吓,心里痛恨的了不得,一日两、三次的逼着杜若铨,务必人、赃并获,好出他心头的恶气。李御史并将自己被盗和广州市连日叠出巨案的情形,说给那总督听了,总督也赫然大怒,说省会之地,怎么容盗贼如此横行!传了杜若铨上去,结结实实的申斥了一顿,吓得杜若铨汗流浃背。回到县衙里,一面仍是严逼捕役,一面悬五千两银子重赏,绘影图形的捉拿陈广泰。
  陈广泰作贼不久,毕竟有些胆怯,遂和张燕宾商议道:“我们图报复那瘟官,如今已算是报复过了。就是讲银钱,此刻我二人儿次所得的也不在少数。依我的意思,就此丢开广州,往别处去,另打码头吧!你在这里不曾露相,多停留几日倒没要紧,我是不能久留了。你和我做一块儿呢,还是各走各的呢?”
  张燕宾大笑道:“别处打码头,哪里赶得上广州。我们买卖正做的得手,岂有舍此他去的道理!到了要走的时候,我自然会和你一道儿走,也没有各走各的道理。瘟官不悬赏,怎显得我二人的能为。你要知道,做我们这种没本钱的买卖,不做到悬重赏的地步,没有身价,便没有趣味。我们内伙里,呼官厅不曾悬赏捉拿的同伴,叫做盗墓的。因为墓里头是死人,不论你拿他多少,他是不知不觉的。你、我的本领,不做这买卖则已。既做了这种买卖,岂以使内伙里叫我们做盗墓的?番禺县的捕役,有哪一个够得上见我们的面,休说和我们动手!”
  陈广泰听了这派话,胆气顿时增加了许多。不过觉得这地方,已住了这么久,恐怕再住下去,给道人看出破绽,劝张燕宾搬场。张燕宾摇头道:“暂时也用不着搬,且迟几日再看。”陈广泰便不说什么了,夜间仍是进城行窃。二人所劫的财物,都是平均分了,各人择极秘密的地方收藏。连日又做了几件大案,杜若铨见悬赏尽管悬赏,窃案仍旧层出不穷,只得夜间亲自改装出来,率同捕役,通夜在三街六巷巡缉。
  这夜二更时候,杜若铨带着四名勇健的捕头,正悄悄的在街上行走,忽听得相离四、五丈的屋上,有一片瓦炸裂的声音。这时的月色,十分光明,杜若铨忙朝那响声望去,只见一前一后的两条黑影,比箭还快,一晃就没有见了。杜若铨叹道:“有两个这么大本领的强盗在广州,广州市怎得安靖?这些饭桶捕役,又怎能办得了这班大盗?”当下也懒得亲自巡缉了,第二日见了总督,禀明了昨夜眼见的情形,自请处分。总督虽然忿怒,却看着李御史的面子,不便给杜若铨过不去,宽放限期,仍着落他认真缉捕。杜若铨无法推诿,只得闷闷不乐的回衙。
  这时广东有个著名会办盗案的老捕头,姓何,名载福,因年纪有了八十多岁,已休职二十来年,不吃衙门饭了。一般在职的捕头,虽都知道二十年前的何载福,是办盗案的好手,然都以为他如今已是八十多岁的人了,行走尚且要人搀扶,哪里还有本领办这种棘手的案子?所以任凭陈广泰、张燕宾如何滋闹,捕头们如何受逼,总没人想到何载福身上去。
  杜若铨从总督衙门回来,和一个文案老夫子邹士敬商量办法。这个邹士敬,在广东各县衙里,办了多年的文牍。这时他倒想起何载福来了,对杜若铨说道:“东家既为这盗案为难,何不把老捕头何载福传来,问他可有什么方法?”杜若铨道:“何载福的声名,我也知道,不过他如今已经老迈了。我听说他步履都很艰难,有什么方法能办这样的案子?”邹士敬摇头道:“不然。何载福的年纪虽然老了,但他毕竟是个著名的老捕头,经他手里办活的疑难盗案,不知有多少,经验必比这些饭桶捕役足些。东家若把他传来,不见得也和这些捕役一样一筹莫展。他纵然想不出什么方法,于案情也无损害。”杜若铨这才点头应好,登时派人去传何载福。
  一会儿,派去的回来说,何载福病在床上甚是沉重,他家里人正在准备后事,不能来。杜若铨便望着邹士敬笑道:“何如呢?快要死的人了,神智必然昏乱,就传了他来,也不中用。”邹士敬不做声,过了一会,才向立在旁边听差的说道:“你去供房里,看赵得禄出去了没有?只看看,不要说什么,看了快回来报我。”听差的去看了,回来说道:“赵得禄在供房里,揩抹桌椅,并不曾出去。”
  邹士敬点头,向杜若铨说道:“我逆料何裁福不是真病。”果然,杜若铨问道:“老师何以知道不是真病?”邹士敬从容笑道:“这很容易知道。赵得禄是何载福的外甥,又是何载福的徒弟,如果何载福真病到要准备后事了,岂有赵得禄还在这里揩抹桌椅之理。何载福为人极是机警,他虽多年休职在家,然近来省城闹了这么多大窃案,他哪有不知道的。大约他也觉得这件案子棘手,不容易办理,恐怕东家去嬲他来帮助,不能不装病推却。依我的愚见,东家若能屈尊去何载福家一走,他感激知遇,必愿出死力办这案子。”
  杜若铨是一个捐班官儿,谄上傲下的本领最大,要他屈县大老爷之尊,去看一个多年休职的捕头,心里如何甘愿。只是对那老夫子,不便说出本意来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