娘娘,自己抱着孩子,乘着月色,奔到家中。恰好妻子腹中的孩儿已生下地,却早落盆便死了。卞氏正在那里啼哭。岑金忙把这孩了放在她身边,对她说了梦中之事,劝妻子休要烦恼,只说养了双生儿子,死了一个留了一个。家中只有个抱腰的养娘和一个伏侍的老妪,与岑孝三个人知道。岑金吩咐不可泄漏。当下揭去孩子身上纸衣,换了好衣服。却又作怪,那揭下的纸衣,登时变成纸灰了。大家惊异。不一时,李娘娘到来,晓得孩子已经产过,只吃了一顿酒饭,打发去了。岑金因想梦中这老妈妈,必然就是观音菩萨,便把此儿取名岑观保,甚加爱惜。正是:平时做假肚,本不是真胎。
  今番真有孕,又遇假儿来。
  且说鱼氏闻知侄妇卞氏得了双生子,死了一个。嗟叹道:“若得二子俱存,我长房承嗣他一个,继了亡儿之后。可惜不能都活。”正不知鱼氏虽这般思想,却不自揣世情浇薄,只顾财利,哪顾道理。你若还像当初富足之时,不消说得,自然有人把儿子送来立嗣,分授家私,还要几房争嗣起来哩!你今家道消乏,纵使岑金真个得了个双生子,谁肯承嗣过来。
  闲话休提,只说鱼氏自儿子死后,一发日用不支,把家中所有,吃尽典尽,看看立脚不牢,将住房也出脱了,岑玉灵柩权寄在城西观音庵里,只剩得孓然一身,无处依栖。老主意竟到岑金家里住下,要他养膳送终。岑金此时推却不得,只得收留伯母在家供膳。正是:前既负伯父于死,今难辞伯母于生。
  不肯收有母之弟,怎能却无子之亲。
  光阴荏苒,岑观保渐渐长成。到十五六岁,千伶百俐,买卖勾当,件件精通,比岑金少年时更加能事。岑金与他定亲,就娶了鱼仲光的女儿采娘做了媳妇。原来鱼仲光当初有个妹子,与岑玉年纪相仿,鱼氏曾向他求过亲来。仲光嫌姑娘家贫了,不肯许他,今贪岑金殷富,便把女儿嫁了岑观保。鱼氏见人情势利如此,十分伤感。且喜采娘过门之后,把祖姑鱼氏待得甚好,倒不比父亲把姑娘待得冷淡。观保也极孝顺伯祖母。因此鱼氏倒也得所。哪知岑金反没福消受这一对假儿假妇,忽因一口愤气抱病而亡。你道为着什来?原来店中伙计岑维珍,与家人岑孝同谋,偷了店中若干货物,自己私把门撬开,只推失了贼。岑金心疑,细加查察,访知实情,把岑孝拷打了一顿,又要把岑维珍处治。岑维珍便道:“我虽是远族,却还姓岑,就得了岑家东西,也不为过。强如你在野坟里拾着个不知来历的孩子,当做亲儿,要把家私传与他!”岑金被他说破了这段隐情,明知是岑孝泄漏其事,十分恼恨,把二人告官追赃,倒费了些银子,赃又追不出,愤懑之极,怒气伤肝,遂致丧命。正是:伯父为君含愤没,君今亦为愤所激。
  君之受愤因远兄,伯之受愤是亲侄。
  岑金死后,观保丧葬尽礼,把岑维珍与逆奴岑孝俱逐出不用,店中只留鱼君室一人。观保因对人说道:“我丈人鱼仲光,向常冤太叔翁鱼君室做贼。哪知冤他做贼的倒不曾做贼,倒是岑维珍做了贼!”自此岑维珍贼名一出,再没有人收用他。维珍怀恨,遂与岑孝两个在外边沸沸扬扬地传说:“岑观保是观音庵后野坟里拾的。”观保闻知,心中甚是猜疑,私问家中养娘和老妪,此语从何而来,养娘、老妪都只含含糊糊,不说明白。观保猜想不出,只得葫芦提过去了。
  至十九岁春间,妻子采娘有孕,将欲分娩,又去唤阴娘娘来收生。此时阴娘娘已死了,她的媳妇传授了婆婆这行生理,叫做小阴娘娘。当日岑观保自黄昏以后遣人去唤他,直至天明才来。幸得采娘分娩颇迟,黄昏腹痛,挨到天明,方产下个儿子。
  洗浴已过,留小阴娘娘吃酒。观保问道:“如何夜里来请你,直至天明才到。今幸分娩平安,不然,可不误了事么?”
  小阴娘娘道:“大官人休得见怪,这有个缘故!”观保道:“有什缘故?”小阴娘娘道:“十九年前七月十三之夜,找亡故的婆婆,收了一个鬼胎,得病而亡。为此如今夜间再不出来收生的。”观保道:“你婆婆如何收了鬼胎?”那小阴娘娘叠着两个指头,说出这件事来,真个可惊可骇!原来她婆婆老阴娘娘,自从被无赖奸骗之后,凡遇夜里有人来请他,更不独行,必要丈夫或儿子随去。是年七月十三之夜三更时分,忽有一青衣童子提灯而来,说是宇家小娘子要请你去收生。阴娘娘便同了丈夫,随着童子来到城西观音庵后一所小小的房屋里。只见一个丫鬟出来接住,吩咐童子陪着丈夫在外边坐,自己引着阴娘娘到卧房之内产妇床头,伏侍那产妇生下一个孩儿。洗过了浴,那小娘子脱下自己身上一件衣服,教把孩子裹了,又去枕边取出白银半锭,送与阴娘娘做谢仪。阴娘娘要讨条喜裙儿穿穿,小娘子便在床里取出一条旧裙与她穿了。丫鬟捧出酒肴,请阴娘娘吃。阴娘姐觉得东西有些泥土气,吃不多就住了。又见她房中只有一个丫鬟伏侍,外边也只有这个童子支持,问她:“官人在哪里?”都含糊不答。家中冷气逼人,阴娘娘心中疑忌,连忙谢别出门。走到半路,月光之下,看自己腰里束的那条裙竟是纸做的,吃了一惊,慌忙脱下。又去袖中取出那半锭银来看,却也是个纸锭。再仔细看时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