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影画西厢的!”我于是又揭过一张,见上面画了三间敞厅,悬灯挂彩,铺设得十分富丽。中间摆列了几桌酒席,类皆杯盘狼藉,是个残席的局面。内中只有两男一女,在那里厮打,扯碎了一地的茉莉花朵。再细看那男子面貌,两人大致相同,总是团猫脸,黑八字胡须,号志是弟兄一式。再去看那女子,倒还满头珠翠,遍体绫罗,容貌也很过得去。就是那裙拖八幅潇湘下,弄得男不男兮女不女。一只脚小如莲瓣,一只脚又硕大无朋。我看了莫名其妙。云卿笑道:“你看见了懂么?”我道:“大致儿懂一点,但是他那上面的批注,字迹过小,我一向有点近视,以致不过了了!”云卿又道:“这件事就是文大爷他们父子的笑话,我因是老头子的本省上司,不便张扬他的丑事,所以一向都没对你讲。如今已经堂而皇之的刻上画报了,我就是说出来,料也无甚要紧。”
  说着,用手指着那张画报第二页上图的那个妇人问我道:“你可认得他么?”我回答,怎么一个妇人两样的脚?”我正要请教是句甚么话,云卿不慌不忙的道:“这就是此案的祸水中心点,他名字叫做『佛动心』,是新从北京来的一名花旦。他们戏园里的规矩,花旦不是一律可以陪酒出局的。其中却有个分别,我也不甚清晰他们的内容。但是听得人说,花旦未进班子之前,班头就得要问明他是清旦还是浑旦,那唱清旦的却没有人作伴,也不能出局陪酒。就是有人随了来,不过父兄师保而已。浑的却都姘有唱小生的同来。据他们说,大凡唱浑戏,必定用得着浑旦,同小生捉对儿演起来,才觉得有情趣呢!现在这个佛动心大约是个浑旦,所以翻卷借传戏为名,就叫他侑酒。及至酒醉了,又要同他胡闹。他拿一个优人,蒙翻卷大人下顾,岂有不千肯万肯?但他却未曾学会《西游记》上孙行者的分身法,一只鼓不能敲两家戏,未免左支右绌,闹得连脚上假跷都弄松下来,这还成个道理么?”我此时才心中明白,怪不得他本来是个小旦,所以一只男脚,一只女脚。便对云卿道:“他倒合着一句《孟子》是:『间于两大国之间,事齐乎?事楚乎?』”云卿道:“月里嫦娥爱少年。他既是兔子,自然同嫦娥是一般目的,几个花胡闹,半推半就的,到底还是被文大爷拖了去。”我道:“就是文大爷不惧他父亲,难不成佛动心也不怕翻卷动怒的么?”云卿道:“君子不重则不威,自己弄成父不父,何能再责备他人子不子呢?至于佛动心本来更是个小人中之小人,见他们父子已成势均力敌之势,他还怕甚么呢?再说句笑话,左右是肉烂在汤锅里,天掉下来有文大爷长人去挡。到了第二天上,翻卷酒也醒了,他走过去大大方方的请上一个安,扯上一个谎,说:『昨晚本不情愿随大爷去的,经不起他力大如牛,硬拉了就走,一夜到天亮同他赌气,连话都没有讲一句。』”我说:“翻卷回他甚么呢?”云卿道:“那种冷血东西有甚么说得?纵是有点不舒服,当不起那佛动心一阵的假殷懃,只要低眸一盼,又复回瞋作喜,万事皆休。”
  我道:“这喜同戏子来往,是他们满洲人的特性,大约十个内中不过半个不染此种恶习。你可知道,同治年间,为一个极有势力的旗人,同一个唱花旦的戏子交好,还几乎闹出大乱子来呢!那戏子生日是二月花朝前一天,刚刚死在三月底,当时京中有个好游戏笔墨的一位汉尚书,就赠了那戏子一副挽闻是:『生在百花前,万紫千红齐俯首。春归三月暮,人间天上总销魂。』后来被那位极有势力的旗人知道了,这个汉尚书就由此黑了下来,终身不克大用。幸而那个极有势力的旗人自己天不假年,不然,这位汉尚书还怕不止于如此结果呢!这不是他们旗人喜交接戏子的铁据么?”云卿道:“古今以来,因笔墨贾祸的不一而足,就是本朝那『可怜一曲《长生殿》,断送功名到白头。』的一件事,也不是为着喜欢唱戏出的祸吗?但是别的旗人总没有像这位瑞方伯,闹得一衙门的兔子,好似开兔子会一般。除却稿门解大、解二,号房黄胖子钱谷潘静斋这几只彰彰在人耳目的有名兔子不计外,还有许多时来时去捉摸不定的。最奇的是大兔子名下还收了好些小兔子,名为传艺。小兔子称呼大兔子名曰先生,或曰干爷。翻卷去年,忽然又奇想天开,在藩署里花园开设一座酒馆,无论何人,皆可以进去游玩。他衙门里有起无耻的书办,将女眷打扮的同娼妓一样,带进去吃酒,听说很有好几家清白的家小,被翻卷赏识了,就实时补了正卯呢!”我道:“他们虽是不惜名誉,然要不干预公事,只在声色上闹点乱子,还算风流罪过,无足重轻!”
  云卿听了,作色对我道:“小雅,你是个聪明人,怎样也会说出这句胡涂话来?那起小人,你替他设身处地的想想,为着甚么事甘心拿着父母遗体来奉敬他?你不要误会了他们的目的。他们不是趋附他瑞璋,他们是趋附的那江宁布政司一颗冷铜。犹如从前年羹尧年大将军征西藏回京,皇上郊迎,百官跪道,他忽然在马上对着百官问道:『列公是接年羹尧,还是接年大将军?』百官齐声回他:『等接的大将军。』他听了,便傲不为礼,以为你们是恭维的朝廷爵秩,并非是敬重我年某。你想康熙年分,当时世风何等古朴!士习何等纯正!一班济济雍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