牛不觉发怒道:『今番逐我,不会前日莫要迎我,何前恭而后倨也?』那一起金钱豹笑道:『我把你这个胡涂畜生!前日不过因虎老大介绍,说你有几个钱,所以暂时同你认本家;如今你已成一文不有的人了,谁还要来恭敬你,同你认本家呢?』』大家听了,都笑的了不得。
  我正要饮口酒交令,不意花寓对我说:“滑稽是连二,还要费心说一个。”我接过签一看,见那滑稽二字下面,又注着“续一篇,不愿者罚”一行小字。我说道:“这个不知道是哪位拿我取笑的,我前时并未见有这么一行字。”花寓道:“不须多说,再说便是不愿,令官就要执法从事了。”我不觉伸舌道:“果然酒令严如军令,还未受过孙武子军事教育,倒已有了监军的资格了。”花寓笑道:“你请快些儿说罢,下面尚有四个人未应令呢!”我道:“我说只管说,可先告个罪,我们席上人有花翎的不要多心。”云卿道:“只有花蠹有,他也不是善于见怪的人,你尽管说不妨,有我做主哩!”我道:“有一个兔子,那日同着狐狸偷游街市,遇着一位带红顶花翎的人,那兔子便吓得了不得,悄悄的问狐狸:『这是个甚么妖怪成的精?』狐狸笑道:『到底你们是多见树木少见人的小畜生,那头上戴的叫做红顶子,后面拖着像一条尾巴的便叫花翎。这花翎却又以多为贵,在那根上分出一眼两眼,最多还有三眼的哩!这都是人皇赏功臣的名器,有了他便是大人先生,不得他就是小的后辈,是两件不容易得的东西。』那兔子听了羡慕不已。一日,遇见打猎的一伙人,一弹弓刚将那兔了脑壳打破,流出血来。内中又有一个人放了一枝雕翎箭,不偏不正,射中那兔子的屁窍。兔子也不怕疼痛,夹着这枝箭跑回洞府,对那狐狸道:“『你还不来迎接我?我拼着性命流血,骗了一颗大红顶子来了,后来又被我骗来一枝花翎到后,就是有一件不好,我这个屁股着实痛的利害。』那狐狸端详了半日,说道:『你不过是枝花翎罢了,还不是双眼三眼呢!』兔子听了这句,不觉发急道:『再要多两眼,我一个屁股不够换。』同席的人听了,又都大笑起来。我便照例掷了骰子,却是个我牌,花寓道:“我牌却似初三月,移向天边化赤龙,该到四座蝶魂掣签。”
  及至抽出来一看,是“时事”两个字,他问道:“我本人的事可算得么?”花寓道:“这才真正时事呢!但说无妨。”李春台道:“我前日在南京的时候,城北妙相庵里有个大和尚,想到上海去卖戒烟丸,他就与我商量,想请我替他做一篇功效歌。我问他这药叫做甚么名字?他说他们倚佛穿衣,赖佛吃饭,没有一事不靠着佛,如今就起个商标,唤作西天佛乳罢!但那文辞,又要高雅,更要寓惩劝及招徕生意的意思。我便代他做道:『呵呵呵戒之哉,西天佛乳发明来,自富自强,谁新了文明世界?这佛乳么哥,这佛乳么芬芳味在梅花外。呵呵呵戒之哉,大家立志,大家立志,快点戒,比不得吗啡烟质,浪骗钱财。』当时做好了,又替他格外恭维,左边写了『如有吗啡以及烟质』八字,右边又写『死人失火天诛地灭』八字。谁知那和尚看毕,欲语不语,若有不满意的样子。我说:『彼此至好,有甚么话尽可商议更改。』他道:『别处都不要紧,就是这“天诛地灭”一句,请你去掉了。我老实对你说,如今世上卖戒烟药的,越灵越有吗啡烟土。我们出家人和菩萨在一起住,是最容易犯咒的,那死人一层,我却不怕,我既出家,家中无人可死,就死了也不与我相干。至于失火一层,我更不妨先保险后开店。但是这“天诛地灭』四个字,是说到僧人本身了,千万改掉了,不要财没有发到手,倒先犯了咒,不是顽子的!』”春台说毕,饮了酒,拿过骰盆掷了好一会,他是近视,急切看不出甚么点子来,花寓眼快,喊道:“有了,不用再掷了!”我一看那盆内端端正正是两粒全红,花寓道:“双四是人牌,位分天地人三才,三座轮到花蠹。”
  晋甫正躺在炕上抽鸦片烟,听了此话,忙走来归座,抽出牙签一看,见上面写着“龜鉴”。晋甫道:“秽气!秽气!怎么轮到我,就会遇见曳尾公?”花寓听了笑道:“钱大人,你爱嫖,多年嫖客变成龜,你自然要遇见他!”云卿笑道:“花蠹认清了题目的宗旨,不但龜,还要替龜照镜子呢!”花寓道:“快点儿替钱大人预备了便壶。”我问他是个甚么意思?他抿着嘴笑,不答应我。葆生笑着对我道:“小翁,你没有读过《本草》,你不知道这个典故。”我被他一句话提醒了,想起取龜尿要用镜子照的话。我正含了一口酒,几乎要喷射出来,赶忙借着出席寻水烟筒遮掩过去。
  晋甫手里拿着一方小牙篦,梳着胡子说道:“我听见有个嫖客带着万金,在一个名妓家里嫖光了,但他那二人虽是金尽牀头,然而情丝未断,名妓舍不得他,他也舍不得名妓。不得已降格相从,做了一名男班子,他们绰号叫做『打老粗』,以图久聚。谁知未过几日,那名妓又接着一位恩客,十分要好。前首的客人看在眼里,已经有点吃醋,然而屈于无钱,又要寄他篱下,不敢发作。有一日晚宴,座中只有名妓的母亲同著名妓、嫖客三人,他们一时高兴,要行个酒令,那名妓的母亲便欣然应允,头一个说道:『春满屠苏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