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本是古今常有的事,不足为怪。且那一千银子这句话,只有老夫妻两人说过,余外并无三个人知道,因此就把总经理的话,当为真实不虚。当晚吩咐管家婆,预备香烛犒赏一切。到了次日未牌时分,那位总经理已在公馆门首候着老太太的素帷大轿子起身,他就一路扶着轿杠,直到吕祖坛的大殿上伺候下了轿,方才放手,反把老太太恭敬的十分不安,口中连连的说道:『阿弥陀佛!罪过!罪过!』约莫停了一小时,他上来请老太太拈了香,故意的踏罡、步斗、上表章、焚符■,拿班做势的忙碌了一大阵。后来忽然说『到了』,便扶着乩笔,先在沙盘里画了几个大圈子,又写了四句落坛诗是:
    误学长门卖赋才,(《明皇实录》载梅妃仿司马相如长门体作《楼东赋》,以悟明皇。)渔阳鼙鼓实堪悲。
    君王情量杨妃妒,留与旁人判是非。
    下书:
    吾新授本省都城隍前顺天府尹仪征陈某也,顷奉帝命,裁判梅妃遭妒事,数千年酸风醋浪,至此尽雪矣,故纵笔及之。唉!唉!
  “六太太见真是老大人降坛,不由的毛发悚然,首先跪在地下,拿着小手巾擦眼泪。跟去的孙男弟侄,见六太太跪下了,也就挨着六太太跪了一条鞭,真是雅雀无声,微风不动,只听见那枝乩笔,在沙盘里,索索索的乱响。其时只有老大人的大少爷,由湖北盐法道任上丁忧赶回的,听说他老子是因误服乩方致命,白白地送了一个现任道台,已是哑子吃黄莲,有苦说不出了。如今又见这样的弄神弄鬼,看看六太太要把白花花的一千银子送与别人用他未免心中又是不服,又是不信。只碍着死老子骨肉未寒,母亲又活跳跳的站在面前,不便显违遗命,无故得罪先人的旧友,所以今日只有他一个人,背着手立在乩盘旁边,用心伺察。忽又见那沙盘里写出一句道:『老妻请起,大马小马,长幼两儿听训;尔父一生忠直,所交友皆系正人君子。』他看到此处,早就他看出一个大破绽来,不肯再让他朝下写了,就揎起袖子走上去,连头夹脑,着着实实的打了几个耳刮子。那位总经理还嘴里嚷道:『反了!反了!我是你死老子的代表,都打起来了,好!好!好!我们有理再讲!』大少爷道;『混账东西!讲甚么?我是午年生的,所以乳名叫做大马,你就硬派我兄弟叫小马,难不成他同我是一年出世的吗?』六太太此时也站起来了,起先还怪儿子野蛮,不该打老子平时要好的人,何况今日是老大人临坛大典。正要叫人上去劝解,及至听见这句话,也就勃然大怒,指着那总经理骂道:『我把你这班人面兽心的混账忘八蛋,原来老大人是你们谋害死的!』那位总经理忙答应着『是』。及至答应出口,自己也知道有点不好听,又赶忙的改说道:『晚生不敢!』六太太道:『还有甚么不敢?从前的事是死无对证了,如今须是我眼见的,岂有真是老大人临坛,连自家人小名都记不清楚的吗?你不是明明的欺我孤儿寡妇是甚么?还强辩呢!』说着,忽然想起老大人用人不明,死后还要闹这么一个笑话,不觉又流下几点老泪来。
  “大少爷生怕母亲心软,一时饶了那厮,忙插上去向六太太道:『母亲,他冒认我们兄弟俩做儿子,已经是罪大恶极了,还要喊你做老妻,这不是得了失心疯的病了么?』六太太在大庭广众之中,被儿子这一顶,可顶出火来了,把个鸡皮皱的脸涨得飞红,忙叫随身的侍女传轿班进来:『替我把这个老畜生捆起来送江都县,问他以后还敢假名神佛诈骗钱财呢?』大少爷见母亲真翻脸,也就喊跟班的一齐动手。那些跟班的听见老大人是被他乩方吃死的,把个好端端道台衙门摇钱树弄倒了,心里早恨的了不得。如今听见主人一声令下,巴不得借沟出水,两个吆喝,早把他四马攒蹄,捆得同肉元宝一样,只候发下片子来,就捉将官里去。可怜六舟中丞在世,当作神仙一般看待的一位总经理,今日只因利令智昏,遭此奇辱。又见他母子都在盛怒之下,知难幸免,索性把那送信的小厮说出来,好打官司有个伙伴。无奈他说迟了,早已闻着不好的信息,走个无影无踪。只得把他一个人送到县里去。
  “现在做江都县的葛毓清是个举人教习知县,在省里已经候补了十数年,所有江苏一带土俗民情,无有不熟。当日接到陈大少爷的函片,就立时升坐花厅,把那位总经理传进来,细细的问了一遍,当堂戒责了几下,发出去游了一天街,就轻轻的取保释放了。后来陈大少爷还嫌他办的过松,就写了一封信去诘责他,他回复的话才好笑呢!我当时问那同船的扬州人,葛大令到底回句甚么?他道:『那位葛大老爷说,这件案子本是三个人做的,除死掉一个,其余的两个人,一个在你那里跑了,一个在我这里跑了。』我因此才知道扬州吕祖坛上的仙方是一定靠不住的,但愿姊姊不是在那里求来的就好!”
  我道:“天下老鸦一样黑,就不是在陈六舟倡建的那所吕祖坛求来,也是碰着就要吃死的人的。总之,扶乩这件事,只可以当作儿戏耍子,决不能拿着性命同那一方沙盘,一乩乱笔去碰死活。无奈现在扬州人害病吃乩方,已经成了一件牢不可破的恶习,只好把他当作劫数罢了!”我说了这几句,就想去探听今日是哪家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