取一帖,明日再议。”葆生也只好依他,吃下一剂,明朝血愈变多,祖荫乃开了些止血清火药味,服了三四帖,病方退去五六成。祖荫因上海有信到来,自回去了。
  且说上海城内,有个老贡生丁祖良,他有一个女儿,年方十九,两三月经期未转,请祖荫来看。那请的人说错了是少奶奶,到晚上八点钟,祖荫方来,到房内诊脉,老妈子不晓得祖荫的经络,说了一句月经三月末转,祖前即皱着眉头说道:“不必你说,我自知道。”老妈被他抢白了一声,也就不敢开口,祖荫把脉诊过,只当他是少奶奶,开出脉案,竟说是怀孕三月,恶阻情形,女人家又不识字,差老妈去赎了一帖,煎服过了。当夜祖良有朋友家请去赴席,不曾回家,明日回来,将方子一看,气得胸膛发挺,那无名火冒起三十丈,走到女儿房内,把凳掀翻,大怒遣:“养你这不肖的贱婆娘,辱没煞人,你还是刀上死绳上死,快些说来。”那小姐和老妈听得,如青天里打下一个霹雳,颤巍巍摸不着头脑,战战兢兢的说道:“阿爹爹为什么如此火冒?女儿又不曾做那歹事。”祖良鼻子里哼了一声喝道:“你这小贱人还要嘴硬,凡那些下贱货偷了汉子,外面总要装正经的,如何瞒得过我?快些说来,你搭那一个有身孕的?我今绕不得你了。”小姐吓得面如土色,一句话说不出,只顾是哭。他的母亲正在东边房内用便桶,急急用过,走来分辨道:“你这老货,为啥不问清楚,冒冒失失,冤枉女儿做歹事,有何凭据?你且说来。”祖良把方子一丢道:“你拿去看,方子上不是明明写怀孕三月么?若非偷汉,如何有孕?那贝先生的脉理通神,是瞒不过的,这不是真凭实据么?”
  其妻有些见识,说道:“单凭-张方子,岂可便冤枉人?且去请那老贝来问个明白。”即差人连忙去请,说是病情紧急,马上请他就来。不一会祖荫已到,走进里面,看见那般光景,吃惊不小,祖良气愤愤说道:“先生开的方子上说我女儿怀孕三月,你的脉理精通,谅来是不错的,我本要用家法处治结果那贱人的性命,请你来问个明白确据,果是这等样子,我便要动手了,省得玷辱家声。”祖荫听得魂不附体,知道昨日草草开方,不曾详询明白弄错了,这件事如何是好?若说一定有争,又无凭据,且枉害了人家性命,作此大率,将来必有冤魂讨命;如直说错误,又难收常心上如三十六只吊桶一上一下的乱撞,定一定神,转过念来说道:“兄弟昨日酒醉之后,只当是府上的少奶奶,开错方子,是我的不是了。”连连作了几个揖,祖良听得大怒道:“这等事可以弄错,险些害了我女儿性命,你说酒醉误事,你眼睛又不瞎,挖掉了你的乌珠,方出我这口气。”
  即教家人拿他捆起来,那些家人即把祖荫拖翻,用索子捆扎起来。祖荫只是讨饶,情愿受罚,如挖掉了我乌珠是不能看病的,总求仁兄开开恩罢。祖良道:“也罢,我做些好事,留了你两只乌眼睛,学那曹阿瞒宛城遇张绣,割发代首罢。”即拿了一把剃刀,自己动手,把祖荫眉毛先行剃去,又把两边胡子剃去一边,然后放他起来,祖荫抱头鼠窜而去,坐轿归家,又气又羞,到了家一直走进如夫人房里去,他如夫人见他眉毛也无,胡子没了半边,好像城隍庙内多年雨淋坏的判官,着实诧异,问道:“你怎么弄到这般样子了?”祖荫道:“不要说他,晦气晦气。我看病回来,走过剃头店门口,停下轿子进去刮刮面孔,教他将脸上的眉毛刮刮干净,不想那个剃头的是个疯子,他竟顺手把眉毛剃去,又剃我的胡子,一刀刮下,我方知道喝住,已被剎了半边,我跳起来打了他数十个耳刮于,满店人都替他陪罪讨饶,我想既已被他剃掉,也无法可施,只得绕了那个横八蛋,你说不是晦气么?”如夫人被他几句鬼话掩饰过了,到了晚上,便在如夫人房内,吃过夜饭,如夫人向他脸上一看,笑道:“我想你那胡子,到睡觉时每次把我的嘴唇上戳得毛凄凄,也很不好,不如一齐剃掉了,又好看,又滑爽,你说好么?”
  祖荫一笑,如夫人便用刀替他统通刮掉了,一看到像轻了好些年纪,说道:“到不要怪那剃头的,我反感激他,明日要去赏他二百钱呢。”想了一想,又拍手道:“我还有一样妙策,一发成全了你罢,你拿什么谢我?”祖荫道:“你又有甚么妙策?如果真好,我日日宿在你的房内。”如夫人道:“这个自然,还有呢?”祖荫道:“到永昌珠宝行内,替你买十粒大明珠,装在帽儿上好么?”如夫人方才取出黛匣,拿了一枝笔,蘸了黛,到他眉上细细的学张敞书法,画得如卓文君远山横黛,真正惬意,即同上牀,到巫山梦里去了。
  再说这贝祖荫有个门生姓于,名多一,常熟县人氏,文理也好,人亦俊秀聪明,从祖荫习过二三年医,得了他的心传,十九岁上,便回常熟行医,尚未娶妻。初行之时,生意寥寥,他便想着一个法子,花些本钱,买了一项轿子,雇两个轿夫,每日吃过中饭便教轿夫抬了,不论东西南北,城厢内外,总拣热闹地方抬去,轿子背后挂着两盏大灯笼,贴着“虞山于多一医室”七个大红字,人家见他日日出轿,想是个有本领的郎中,抬来抬去,抬到半月之后,竟像一个泥塑木雕的菩萨,抬灵起来了。有许多人家去请他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