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心,不过为城门乍开,人心未定,暂掩一时之耳目,要待烽烟稍息之后,依旧举行。

  不但第一位佳人不肯放手,连那陪贡的一名也还要留做备卷的。

  不想这位大臣没福做皇亲国戚,把权词当了实话,竟认真改配起来。

  徽宗闻得两位佳人都为新进书生所得,悔恨不了,想着他的受用,就不觉捻酸吃醋起来,吩咐阁臣道:“这两个穷酸饿莩,无端娶了国色,不要便宜了他,速拣两个远差,打发他们出去,使他三年五载不得还乡,罚做两个牵牛星,隔着银河难见织女,以赎妄娶国妃之罪!又要稍加分别,使得绕翠的人又比得围珠的多去几年,以示罪重罪轻之别。”阁臣道:“目下正要遣使如金交纳岁币,原该是户、工二部之事,就差他两人去罢。”徽宗道:“岁币易交,金朝又不远,恐不足以尽其辜。” 

  阁臣道:“岁币之中原有金、帛二项,为数甚多。金人要故意刁难,罚他赔补,最不容易交卸。赍金者多则三年,少则二载,还能够回来复命。赍帛之官,自十年前去的,至今未返。这是第一桩苦事。惟此一役,足尽其辜。”徽宗大喜,就差郁廷言赍金,段璞赍帛,各董其事,不得相兼,一齐如金纳币。下了这道旨意,管教两对鸳鸯变做伯劳飞燕! 

  但不知两件事情何故艰难至此,请看下回,便知来历。

第三回 死别胜生离从容示诀 远归当新娶忽地成空

  宋朝纳币之例,起于真宗年间,被金人侵犯不过,只得创下这个陋规。每岁输银若干,为犒兵秣马之费,省得他来骚扰。

  后来逐年议增,增到徽宗手里,竟足了百万之数。起先名为岁币,其实都是银两。解到后来,又被中国之人教导他个生财之法,说布帛出于东南,价廉而美,要将一半银子买了纻段布匹,他拿去发卖,又有加倍的利钱。在宋朝则为百万,到了金人手里,就是百五十万。起先赍送银两,原是一位使臣,后来换了币帛,就未免盈车满载,充塞道途,一人照管不来,只得分而为二,赍金者赍金,纳币者纳市。又怕银子低了成色,币帛轻了分两,使他说长道短,以开边衅,就着赍金之使预管征收,纳币之人先期采买。是他办来,就是他送去,省得换了一手,委罪于人。

  初解币帛之时,金人不知好歹,见货便收,易于藏拙。纳币的使臣倒反有些利落。刮浆的布匹、上粉的纱罗,开了重价蒙蔽朝廷,送到地头就来复命,原是一个美差,只怕谋不到手。

  谁想解上几遭,又被中国之人教导他个试验之法,定要洗去了浆,汰净了粉,逐匹上天平弹过,然后验收,少了一钱半分,也要来人赔补。赔到后来,竟把这项银两做了定规,不论货真货假,凡是纳币之臣,定要补出这些常例。常例补足之后,又说他蒙蔽朝廷,欺玩邻国,拿住赃证,又有无限的诛求。所以纳币之臣赔补不起,只得留下身子做了当头,淹滞多年,再不能够还乡归国。这是纳市的苦处。至于赍金之苦,不过因他天平重大,正数之外要追羡余,虽然所费不赀,也还有个数目。

  只是金人善诈,见他赔得爽利,就说家事饶余,还费得起,又要生端索诈。所以赍金之臣,不论贫富,定要延捱几载,然后了局,当年就返者,十中不及二三。

  段、郁二人奉了这两个苦差,只得分头任事,采买的前去采买,征收的前去征收。到收完买足之后,一齐回到家中,拜别亲人,出使异国。

  郁子昌对着围珠,十分眷恋,少不得在枕上饯行,被中作别,把出门以后、返棹以前的帐目,都要预支出来,做那一刻千金的美事。又说自己虽奉苦差,有嫡亲丈人可恃,纵有些须赔补,料他不惜毡上之毫,自然送来接济。多则半年,少则三月,夫妇依旧团圆,决不像那位连襟,命犯孤鸾,极少也有十年之别。

  绕翠见丈夫远行,预先收拾行装,把十年以内所用的衣裳鞋袜都亲手置办起来,等他采买回家,一齐摆在面前,道:“你此番出去,料想不是三年五载,妻子鞋弓袜小,不能够远送寒衣,故此窃效孟姜女之心,兼仿苏蕙娘之意,织尽寒机,预备十年之用。烦你带在身边,见了此物,就如见妻子一般。那线缝之中,处处有指痕血迹,不时想念想念,也不枉我一片诚心,”说到此处,就不觉涕泗涟涟,悲伤欲绝。段玉初道:“夫人这番意思,极是真诚,只可惜把有用的工夫都费在无用之地!我此番出去,依旧是死别,不要认作生离。以赤贫之士奉极苦之差,赔累无穷,何从措置?既绝生还之想,又何用苟延岁月?少不得解到之日就是我绝命之期,只恐怕一双鞋袜、一套衣裳还穿他不旧,又何必带这许多!就作大限未满,求死能不,也不过多受几年困苦,填满了饥寒之债,然后捐生。岂有做了孤臣孽子,囚系外邦,还想丰衣足食之理!孟姜女所送之衣,苏蕙娘织之锦,不过寄在异地穷边,并非仇邦敌国。纵使带去,也尽为金人所有,怎能够穿得上身?不如留在家中,做了装箱叠笼之具,后来还有用处也未可知。”绕翠道:“你既不想生还,留在家中也是弃物了,还有什么用处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