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瑟翁请你快点子演讲下去,不必穿插议论了,我肚子里听得痒的很。”周介山道:“论到我们几个人,真个太娇嫩了,怪不的他要嘲笑。四哥你现在在商团里充当团长,何不鼓吹鼓吹,叫商团里众人腾出体操功夫来,改练改练拳棒,就请心泉充当教习。我看外国的体操,一僵一僵,终没有拳棒那般灵捷,有把功夫丢在体操里,不如丢在拳棒里,学成了还有点子用处。”钱瑟公道:“我也知道拳棒来得好,只是拳棒这东西,一要自小练习,年纪大了,骨节硬了,学起来便不会灵捷。二要摈除酒色,一志专心,才能成功。我们几个人,堂子里头是混惯的,酒色两字如何戒得尽。”春泉又催“瑟公快讲。”

瑟公道:“梅心泉跟着柳统领到棋盘街绸缎铺中,剪了许多花素缎子、绉纱、纺绸之类,又到顾绣铺中办了些绣花帐额椅披之类,都叫店家伙计送到公馆取钱。又到洋广货铺中,购买各种妇女应用东西,什么衣镜、妆镜、香水、香胰脂、绒单、锦线单、保险灯、自鸣钟,杂杂夹夹,总有二三十种。又到银楼,办了几样极时式的首饰、钏臂、压发、戒子之类,看看天已不早,柳统领道:‘先生我们回去罢,还有东西到明天再来看,今天是不及了。’心泉口里随便答应着,心里却狐疑道:‘统领与我一般没有家眷的,要这许多东西来做什么?’柳统领回到公馆,各店铺东西都已送到,摆满了一客堂。众伙计呆候在那里,等候拿钱。柳统领笑向众人道:‘有劳众位久候了。’随把各种东西点看了一遍,叫当差的搬上楼去,一面开箱取银,开发众人去讫。次日又叫当差的传了一班裁缝司务来,把剪来的缎绸各料交代裁缝,叫他们裁剪缝做,什么帐子咧,被头咧,裙子咧,女袄咧,披风咧,心泉见了愈加不懂。等到吃过中饭,又邀心泉出去买东西。这回索性到法租界紫来街红木家生铺中,置办起木器家生来。什么大床、炕榻、妆台、面架、茶几、靠椅竟是全挂子的嫁妆奁具。此时心泉再也耐不住了,问道:‘统领置办这些东西来何用?敢是有甚令姊或是令妹要出阁不成?’柳统领道:‘先生休问,久后自会知道。’那些红木器具,送到公馆叫当差的搬到楼上去,把房间铺设起来,顷刻间焕然一新,过了几日,被褥帐子衣服等件都已做好,柳统领就叫都搬进新铺的房间里。亲自动手,张挂起来。霎时都已停当,笑问:‘心泉先生瞧,好不好?’心泉举眼瞧时,见朝外摆着红木大床,床上张着西湖色绉纱帐子,罩着个五彩绣花三镶滚红缎帐额,云白铜帐钩钩起着,床上绿绸褥子,罩着织锦褥单,上面两条被头,一条是大红缎被面,一条是妃色缎被面,一般的配着蓝绒布里子,并摆着一对枕头,枕顶上绣的花,却是鸣凤朝阳。那个床围也是绣缎的,床前一只小小红木桌子,桌上摆些自鸣钟、灯台之类。左边设着只炕榻,右边摆着几只茶几椅子,接着就是两个衣橱。那炕榻之下,就是几个凳子,中间一只小圆桌,靠窗就是妆台。一边便是面架,壁上挂着点子琴条字画仕女之类,床面前更挂着个小小立轴。花团锦簇,布置得十分齐整。失口道:‘好一个新房,好一个新房。’柳统领道:‘像新房么?’心泉道:‘很像,很像。’柳统领道:‘先生瞧,还缺什么不缺?’心泉道:‘样样都全,一点子都不缺。’说着,忽点头道:‘是了是了,不错不错,一定是的,一定是的。’柳统领见心泉忽地点头自语,就问:‘先生你说是了是了,是的是什么?’心泉道:‘统领置办这些东西什么用处,我已经悟出来了。’柳统领笑问:‘先生悟出什么来,你晓得我是做什么的?’心泉道:‘统领一定要娶夫人了。晚生猜的对不对?’柳统领道:‘对是对了,可惜还错一点子。先生,你道我是何人?’心泉道:‘统领是当今豪杰,是我的主人翁,是从前北洋的新军统领。’柳统领笑道:‘不瞒先生说,我柳某并不是男儿,是个女孩子呢。’心泉愕然道:‘真的么?怎么我在统领那里共处了四五年时光,竟一点子瞧不出呢。’柳统领道:‘现在如何?’心泉道:‘现在说穿了,我就觉着统领刚劲中露着袅娜之态,英爽中含有妩媚之气。于可敬可畏之外,更使人发出一颗可爱可亲的心来。’柳统领笑道:‘先生一生一世聚在一块儿的话,可曾忘记没有?我现在置备一切,也无非为先生偿这个心愿呢。’喜得心泉拜下身子道:‘我梅心泉不知修了几世,得统领这样的殊遇,此后不知怎样才能够报答大恩。’说到这里,不觉感极而泣,一点点滴下英雄泪来。柳统领道:‘好端端讲讲话,怎么忽地伤心起来。’梅心泉道:‘我梅心泉一身侠骨,万斛清才,四海飘零,曾无一人识我。独统领衣我食我,待我以殊恩,免我于冻馁,现在又施这样逾格的鸿恩,我就是木石做的身子,也应知道感激。’柳统领道:‘说什么感恩知己,你我两人能得这样情投意合,光景也是天缘。快起来起来,办正事要紧。我拣定的日子,有不多几天了,还有许多事要办呢。’于是梅心泉爬起身来,帮助柳统领办理各种事情。又过了几天,就在公馆里头结了婚。你想这桩事情奇不奇。”

春泉、静斋齐称奇怪。静斋道:“这柳女士为甚要改扮男装?改了男装为甚又要出来做武官?敢是羞