尸骨,湖州府团近的死骨,差不多被他埋尽的。回到湖州剩个光身子,所有银洋物件,悉供了掩埋尸骨之用。那时,穿着件大青布长衫,在人家教书。教了几年书,他就出家当道士了。好在他本底没有妻小的,出家不到几年,就掌了台,充当院主。”钱瑟公问:“郑紫阳现在可还在?”毛惠伯道:“也死过多时了。”周介山道:“哎哟,时光已不早了,一竟讲话,讲的时光都忘记了。兄弟今天别地方还有应酬呢。”春泉、静斋也都说天已不早,要回去了。于是大家散去。

看官,这两回书忽而演讲奇门遁甲,忽而演讲催眠术,忽而演讲扶乩修仙,难道编书的提倡迷信不成。非也,文章之道,贵奇兀而忌平庸,本书开演到今,已满十回。所载无非是花丛中的故事,堂子里的经络,碰和吃酒,累牍连篇。不特阅者厌心,作者也觉手倦。所以另辟一径,别开一山,无非为诸君醒醒眼目。

却说孙达卿,自谋做经理失败后,心里郁郁不乐。这日,正在店里生地,老司务进来道:“孙先生,有人找你。”达卿道:“是那个?”老司务回说:“不认识。看光景是新从乡下出来的呢。”达卿捏着水烟袋,走出来瞧时,见客堂里坐着个二十岁不到的小伙子,戴着个平顶硬胎缎帽,顶上一个血红血红帽结子。身上簇新的蓝竹布长衫,元色席法布马甲,元色洋布裤子,白竹布袜,双梁羽缎毛布底鞋子,一色都是簇新的。认得就是自己小舅子赵金哥,不觉一怔。忙问:“你怎么来的?”赵金哥起身叫了声“姊夫,阿姊出来了。”达卿问:“在那里?”赵金哥道:“在宝善街天福栈。姊夫,请你马上去一趟。”达卿听了,就觉着十分的不快活。原来达卿在上海做生意,足有四年不回家了,钱也没有带去。他赚的薪水本是不多,又喜欢打打野鸡,叉叉麻雀,这几个钱自己用还有点子勉强,家里自然要落空了。只苦得他老婆,当光吃尽,熬的清水直淌。那两个小孩子,却还吵着要饭吃。瞧瞧家里头,简直没什么东西好变钱了,买来的十来斤番蓣,差不多又要完快了。这日起身,见只有得五只番蓣,七岁的女孩子喊道:“妈呀妈呀,稻柴没有了,拿什么来煮脸水。”那男孩子只有四岁,哭着要饭吃。连喊:“妈妈我要饿死了,快拿饭我吃,快拿饭我吃。赵氏哄他道:“我的乖乖,不要响,饭已教阿姊在煮了。”又向女孩子道:“阿玉,你再到隔壁王婆婆家去借一捆稻柴,说等我们买了一并还他。”那女孩子果然乖觉,听了话就开着门去了。一会子垂着空手回来,眼窠里包着两包眼泪,好似受了什么委屈似的。赵氏问他柴呢,阿玉哭道:“王婆婆不肯,倒把我骂了一顿子。”赵氏道:“那总是你不会说话,等我自己去。”又吩咐他哄好着弟弟,“我借了柴来煮番蓣你吃。”踅到王家,见王老太正在煮早饭,赵氏走进,王老太装作不看见,低着头,专烧他的饭。赵氏搭讪道:“王家妈妈煮早饭么?”王老太慌忙抬头,做出乍看见的样子道:“哎哟,我道是谁,原来是孙嫂子。嫂子你好早呀,敢是早饭已经吃过了么。”赵氏听问到吃饭两字,心里一酸,眼泪早像断线珍珠般,扑搜搜直滚下来。呜咽道:“妈妈我是那里来饭吃,差不多已有四天米粒子不到嘴里了。像这种苦日子,活着也没什么好处,我本也不要活,不过瞧着两个孩子,实是可怜。所以勉强挨看,巴得他老子有朝回来,也图个夫妻团聚。”王老太听了,早有点子不耐烦,开发道:“年纪轻轻,吃点子苦是不要紧的,到后来总会苦尽甜来。我们年轻时光,也是这样的。就是现在,也不曾有什么福享。孙嫂子,你快点子回去罢,小宝宝要哭的。”赵氏道:“妈妈,我想讨你厌,又要同你商借一捆稻柴,过日子买了一起还你。王妈妈。你是软心肠人,差不多就我的亲娘呢,我总忘不了你的大恩。”王老太呆着脸答道:“哎哟嫂子,我这几天齐巧也不曾买,连自己煮饭都不够。这捆柴也是向对门宋家里去借来的,不然邻舍家有无相通,借借本没什么不可以。”赵氏道:“好妈妈,你胡乱借一点子我,家里小孩子等着吃番蓣呢。”王老太道:“我简直没有,你且到别家去问了。”赵氏道:“不瞒妈妈说,别家都已借的不能再借了。”王老太道:“孙嫂子,说句不怕你怪的话,有所说救急好救,救穷不好救,日日来的事,那里应酬得许多。做家人家本是不容易,开门七件事,油盐酱醋,那一件少得。没有钱,自己总也要想想法子,应做的地方做做,应省的地方省省,靠着借是不能过日子的。”赵氏道:“妈妈,我们那个到了上海去四年工夫,一个钱都不寄回来,叫我拿什么来过日子呢?妈妈,这种日子你到来过过看。有钱当家是那个不会。”王老太道:“哎哟嫂子,倒是我多嘴的不好,得罪了你,你动气了。也罢,你们的事我本不好来管你的,你回去罢,我稻柴是没有,多谢你下回也不要来问我借东西。”赵氏赌气不要借了。回到屋里,那孩子已哭得不成个样子了。赵氏就把这几只生番蓣洗去了点子泥,分给两个孩子。孩子饿的慌了,抢着乱嚼,赵氏自己只吃得半个。左思右想,没做道理处,只得带着两个孩子到娘家来。他娘家相离只有三里多路,当时右手抱了一个,左手搀了一个,拖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