爷是要好朋友。一日见唐老爷脸上不快活,就问他为甚事?唐老爷说起老太太、太太迷信瞎子的事,姓关的道:‘那是何难之有,我有一个处置瞎子的妙法,只要照计而行,包你可以破除迷信。’唐老爷问他怎样的妙计,姓关的道:‘且到我相好那边去,再同你讲。’就同到我这里。钱少爷,这唐老爷手面真是阔不过,他来了,我干湿都没有装一个,竞给了我十块钱一张钞票呢。说是酬劳我的,其实我一点子没有劳碌。不过到胡柬广那里站了一会子,话都没有说什么。你想,这种户头好不好。我只要常常有这种户头,财也发了多时了。”小泉抢问道:“后来姓关的用了什么神谋鬼计,这胡柬广到底治服没有治服?”阿翠道:“怎么没有治服,现在唐老爷家老太太、太太都不相信了。姓关的这计策,真是妙不过。这条计策没有说出时光,唐老爷也不相信,唐老爷说:‘我们两位太太,不比别人,任你死里说出活的来,他终不信,可有奈何他。’姓关的道:‘光是空说,他自然不信了。西洋景拆穿不得,一拆穿就不要人家的钱,人家也不情愿瞧了,我现在是用拆穿西洋景手段。’唐老爷道:‘好是好极,如何拆法呢?’姓关的就把我一指道:‘哪,我就借他一用。我的妙计就在他身上行。’当时我不知就里,只道要差我去打胡柬广,忙着回说,出兵打仗我是不会的,请你支使别个人罢。”耕心插言道:“翠小姐客气了,你的打仗本领,真是出色,连我这么雄壮的小泉哥,也常常败给你手里。”小泉道:“我败在他手里,你又怎么会晓得,想是你老婆告诉你的了。”阿翠道:“阿弥陀佛,阿弥陀佛,讨我便宜,我便宜可给你讨着了。”耕心道:“你算帮相好哪。”说着,把嘴一撇。阿根道:“不要缠了,快听他讲罢。”阿翠道:“我说了后,姓关的倒笑起来了。你道他划的是什么计策?原来叫我假认做夫妻,只说结婚了五六年,女花男果,一个都没有生育,特来卜个课。命里究竟有儿子没有?可还有祈祷解攘的法子?却先向唐老爷家老太太、太太说明了,叫老太太、太太一同去,瞧这瞎子有本领识穿,没本领识穿。当下我就随常打扮,服脂也不点,粉也不拍,装作个人家人模样。同到唐公馆见过老太太、太太说明来意。老太太道:‘这是你们胡闹了,胡柬广是仙人,岂有不知之理。’太太也说:‘如果胡仙人课里头卜的不准,我也从此不信他了。’唐老爷道:‘但愿你们能够醒悟就好了。’于是唐老太太、唐老爷、唐太太、姓关的和我,一行五人同到大马路胡柬广课馆来。走到时他课馆里生意真是盛不过,两边椅子没一只空的,都是起课的,算命的,有的是问病,有的是问流年,有的是问生意。我们到得晚了,候人家一个个问过,才走上去。那到得比我们更晚的,还候着呢。姓关的走上去道:‘先生,我要起个课,我这内子结婚了五六年工夫,没有生育过。每逢受孕,总是小产的,不知为甚缘故,请先生卜卜看,倘然有法解禳最妙。’胡柬广这回可上当了,他先把课筒向香炉上空晃了几晃,默赤默赤鬼画符似的通了一回神,霎时间起出课来。单拆拆单,算他的死。算了好一会,才向我们道:“你们夫妻两个,前世犯过大罪恶,虐死过一个丫头。丫头的冤魂,至今没有散掉,所以阎王注定你没有后嗣,并且你这位夫人,就是你前世的债主。你欠他的债,没有偿清,所以阎王派定他今世做你的老婆,孕而不育,常常有小产之息,使得你延医服药,费掉许多铜钱。’姓关的道:‘可还有解禳的法子?’胡柬广道:‘解镶法子是有的,俗语叫做有钱使得鬼推磨。只消建个十天的醮,把丫头冤魂先解散了,再到送子观音前,助上五斤灯油,就有点子巴望了。’瞎子的瞎话没有说完,豁赤豁赤,早被姓关的拍上三五记耳光。唐老老爷也帮着打,打得跪在地上,叩头不止,嘴里连说‘我原不过骗口饭吃,两位老爷不要认真。’旁边人都走拢来劝,姓关的和唐老爷才饶过他,瞧的人没一个不拍手大笑。唐老爷问太太道:‘胡仙人的卜课准么?’唐太太道:‘再不料胡仙人也是骗人的。我们被他骗去的钱,真是不少。’从此唐公馆里女太太,不再相信瞎子了。倒白造化我到手了十块钱。你瞧见的,就是这件事。”王阿根道:“不料胡柬广也有坍台的日子。”小泉道:“这种忘八,自应得坍坍他的台。本来日子过得太快活了,你我亮着眼瞧的人,那里有他那么快活。”耕心道:“你要瞎眼,容易的很。我替你戳瞎是了,不必白羡慕人家。”阿根道:“时光不早了,我们走罢。”耕心道:“正是,不必尽着做讨厌人。”两人立起告辞,小泉假意说要一起走,早被阿翠一把拖住道:“给我坐在这里,我还有话同你讲。”耕心道:“小泉哥,不必装假苏州了,我们再会罢。”阿根也向他扮了个鬼脸,两个人依旧勾颈搭背,走了出来,各自分头而去。

阿根回到梅福里门口,见小马夫阿小,正在马路上溜马。问道:“老爷回来了么?”阿小道:“才回来,今日梅公馆里请客,刚刚散席呢。”阿根道:“请的是女客?”阿小道:“女客在公馆里请,男客在大庆楼请。”阿根道:“太太是去的。”阿小道:“太太先回来。今日梅公馆里真闹热,女客人不知来了多少。包车马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