帐了。”翠翘转悲为喜道:“只要官司清白,自然做起人家来。爹爹、兄弟如今是无罪人了。去梳梳头,带了巾儿,谢谢终老爹。”父子两个真正去梳洗,梳洗,穿起衣服。文物衣冠,非复囚头囚脑之状。上前替终公差作揖申谢,又替姓马的见了礼,咸媒婆亦作了揖。
  终公差写了一张清白包管文书方完,那些伙计一齐走到道:“闻得衙门里说,王家父子都已释放,想是心事妥贴了,我们特来恭喜。”终事道:“来得正好,王员外备了一个薄礼,欲着我来相请。有五十两银子在此,列位在这清白文书上签一花名,便领去公分就是。”众人见官府已是清白,落得做好人,一齐道:“这事原是假的,既是终老爹代管,我们自然听命。”一人签了一个花名,作了一个揖,道声:“恭喜。”拿了公分去了。
  终事对翠翘道:“姑娘孝心所感,开口件色顺溜,两处省下了一百两。”翠翘道:“此皆老爷所赐,就将这五十两送与老爹作辛苦钱。”终公差道:“姑娘再不要说起,哪家挂得没事牌?哪家必得好儿女?你卖身救父,这样银子是用不得的。我家也有女儿,人心都是一样,见贤思齐。员外亏得有你这样好女儿,所以逃得这条命。我看你父子恁般伤情,我若是个财主,我就替令尊用了这项银子,全了你父子分离,也是阴骘勾当。可惜我有此心,无此力,空抱了一点好念头。我是不想趁你银子的,若是要趁银子,怕这一百落下来的我不会趁,倒在姑娘手里接五十两银子。这话再不消提起,留与令尊作本钱。可怜遇事之后,室如悬磐,野无青草,不知几时做得人家起来?这张清白文书好生收了,是要紧的。”
  翠翘欲强他受,终事发激道:“我说不受,定是不受的,若受这主银子,等我家也遭横事,女儿也去卖身!”翠翘连连道:“不消发誓,我晓得终老爹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了。但负此大恩,何日方能图报!待奴家拜为继父,远嫁他方,早朝夜晚,对天祷告,继父终公,愿你多福、多寿、多男子。”言毕,倒身下拜。终老辞之不得,受了两拜。
  须臾酒至,外则马客人、晏九如、终子贞、终勤、王员外父子;内则咸老娘、他们母子姊妹。酒至半酣,马客人起身道:“王老爹官司已完,令爱却要明日过门。小弟来日已久,急欲登程,不能少待。”王员外含泪道:“尊客明日求停一日,待老夫办些铺陈衣服,后日过门罢了。”终公道:“要在后日,我承姑娘拜我为继父,也要寻些首饰、衣服,打发山妻、小女来送至。”马客人没奈何,只得应允了。后来张、王二家竟成通家之雅。王观读书长进,讨了终子贞女儿为妻,也受县君诰命。这是后事,按下不题。
  当日酒为事扰,不能畅饮而散。终公留马客人到自家屋里居住,恐他乃远方过客,不能深信,留在自己家中,以释其疑。
  客散,王氏一家,人人辛苦,个个劳倦,都去睡了。独有翠翘为金生一案,怀在胸中,不能顿释。想着前日定盟光景,今日卖身光景,后日相思光景,以足顿地低声哭道:“金郎,金郎,你妻子要抱琵琶过别船了,你回来时若是刚肠男子,将奴撇开一边,翠翘之罪犹可减却一半。若真情不化,卧柳吞花,朝思暮想,你妻子之罪,擢发莫数矣。匆匆离别,无物慰他,再作数字以寄别怀。表我大不得已之心,诉我无可奈何之苦,金生其有以谅我也。”裂素裙一幅,咬破了中指,沥血传情。简曰:
  自君之出,祸起萧墙。仰盼归期,痛焉欲绝。父罹法网,义在必救。琵琶再抱,实为君羞。锦水有鱼,玉山有鹿,彼物而亲。嗟世之人兮,苦分离而莫聚。书不尽言,言不尽意。临别拜言,珍重万万。义盟千里,金兄文台。辱爱妾王翠翘泣血敛衽百拜。附上俚言二律,别情怨况,殊不成诗,聊布此衷一点赤血耳。仁人不弃,置之案头,尚有依依小妇向君子诉别怨也。诗曰:
  寄别伤心一纸书,封缄清泪湿□□。
  溪边云水惊回雁,湖畔烟波少尺鱼。
  柳色低垂春正好,梅花遥折意何如。
  知君返旆应怜我,无奈东皇促去车。
  情不能已,又续一律,单言昔日要盟,后日会期,发淡仙钱塘之兆。诗曰:
  回首论盟慷慨深,花魂月魄几追寻。
  梅花不寄南来信,芳草谁牵别后心?
  来凤轩高云五色,望夫台迥价千斤。
  相思莫下临清泪,梦兆当时卜武林。
  题罢,泪已湿透鲛绡,一派血红,难分孰是血书,孰是泪痕。正是:
  肠断断肠肠欲断,泪痕珠上又加痕。
  且听下回分解。
  第七回
  含羞告父母用情之终
  忍耻赋狂且失身之始
  不说翠翘将诗简牢封,忽然惊醒了妹子,见姐犹未睡,连忙爬起来道:“姐姐,这是甚时候,你还不去睡,可不劳倦杀也。”翠翘道:“心中有事,实睡不着,亦不见其为劳也。妹子醒得好,明朝所事匆忙,说也不能了括。我又成一简,望妹子一并收下,他日金郎回,道你姐背盟,抱琵琶过别船也。”言讫,呜咽不能话。
  翠云道:“姐真有情人也,到了这样时节,身子已属之他人,而毫无一点自谋之念,谆谆以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