见她,她也指望见你们久矣,就同去不妨。”因举步前行道:“要见翠翘的,跟我来。”大家听见,喜得心花都开。也不坐轿乘马,男男女女,仆妾跟随,簇拥着步行。
  幸喜不远,沿着江滩,绕过一带芦丛,便望见庵了。又行了箭余路,方到庵前。尼僧先生进去,众人也不逊让,竟一哄拥入庵堂,是真是假尚鹘鹘突突。只见尼僧向内叫一声“濯泉妹,你情缘到了。一家眷属,俱在此间,快出来相会。”
  叫声未绝,翠翘早道冠道服从庵内走出来。看见父母、弟妹并金重,俱衣冠济楚,立满庵堂,不禁喜极悲生。也不行礼,早奔几步,扑入王员外、王夫人怀里,放声大哭道:“你不孝女受得好苦也。只道今生今世再不得看见父母,谁知又有今日!”
  王员外与王夫人抱定道:“我那受苦的儿,只道你为父母受魔折死了,不料天不负你,还留得你的性命,只是苦了你了。”王观、翠云都赶近前扯手捉臂,呼唤:“姐姐。”金重不便上前,只喜得眉欢眼笑,朝天拜谢。又对佛前拜谢。大家哭定了,翠翘方立起身来,拜见父母,又拜谢金重。拜完金重,又是翠云同王观并终氏拜见翠翘。
  大家拜毕,方坐下细说前情。说到苦处,大家又悲痛一回;说到伤心处,大家又痛恨一回;说到报冤处,大家又快畅一回。王员外道:“这都晓得了,只是闻你投在钱塘江中死了。那江中风涛汹涌,却是谁有些慈悲心?却来救你。”翠翘道:“儿投江时,自分必死。难得觉缘道兄菩萨心肠,买了渔舟,又将素丝结成细网,日夜在江中守候,方救了孩儿一命。”王员外听了道:“这等说起来,你虽是我的女儿,却为我死了。今日重生,则觉缘师父是你的父母了。”因望着觉缘倒身下拜。王夫人与金重、王观、翠云,见王员外下拜,也都拜倒。觉缘慌忙答拜道:“这皆是令爱忠孝的功行修成,故情缘辐辏,与贫尼何干!”
  大家拜完起立,觉缘因低声说道:“此事行除为之。今侥幸成功,然须秘密。若督府闻之,便有许多不妙。”金重道:“老师父诚金玉之论。此地不可久居,须速移入城,渐渐避开,方不被人看破。”王员外道:“有理,有理。”就要叫轿将翠翘抬去。王夫人道:“且慢,她一身道装,惹人猜疑。”因叫翠云将带来的衣服替她换了。翠翘推辞道:“女儿蒙觉缘道兄死里得生,今得见亲人一面,可谓万幸。但女儿流离颠沛,虽得苟全,却已是世外之人,只好伴师兄在此修行足矣,哪有颜面复临闺阃。”
  觉缘道:“贤妹,你这话就说差了。你之扮道,不过从权,非我之比,怎伴得我了。况你情缘才续,洪福正长,快快不要违天。”王夫人道:“儿不须多说,你便立地成佛,我也不放你了。”翠翘道:“女儿随父母回去,岂不是好,但觉缘师兄恩义深重,如何舍得她去?”
  金重与王观一齐说道:“这个不难,只消连觉缘师父同接回去,另造庵供养,有何不可?”翠翘道:“如此方好。”就要邀觉缘同去。觉缘道:“多谢金爷、王爷美意,但今日同去不得,恐惹是非,贫尼明日到尊寓来就是了。”翠翘讲明了,方欢欢喜喜换了衣服,随着父母弟妹一同进城。正是:
  骨在西兮肉在东,谁知一旦忽相逢。
  今宵胜把银缸照,忧恐相逢是梦中。
  大家同到了寓所,金重与王观就吩咐家人整治酒筵,为一家贺喜。酒完,就在内堂团坐而饮。饮够多时,翠云因对父母说道:“女儿有一事禀上父母。”王员外道:“你有何事?只管说来。”翠云道:“女儿想此处乃半路之间,与在家不同。况金郎与兄弟又各有官守、文凭在身,不敢久留。又各有地方,东西异地,不能同往。有事须要早早料理,迟不得了。”王夫人道:“我儿你要料理何事?”翠云道:“女儿之配金郎,原为姐姐卖身行孝,不能践盟,故叫女儿续此姻缘。今幸姐姐死里逃生,则前盟固在,今不早践,更待何时?”
  王员外与王夫人一齐大喜,说道:“我儿此论甚是有理,今即择吉成亲。”王观道:“途路之中,也不必选择。今日相逢,今夕便是良辰,就以此酒为姐夫、姐姐合卺,岂不美哉!”王员外道:“有理,有理!”
  金重听了,满心欢喜。因致谢道:“蒙岳父母大恩,贤妻、大舅高义,才幸相逢,便殷殷及此,使小婿十三年之怨粉愁香,一旦尽消,真人生之大快也。”翠翘听了忙说道:“旧盟虽有,但时移事迁,今非昔比,此话只好付之流水,再休题矣。”金重听了着急道:“贤妻此言大谬。所谓盟者,死生以之。今时事虽迁移,而此心如日月。今昔虽有异,此情无变更。今幸盘根利器,苦尽甘来,正天地鬼神之不负贤妻也。贤妻转视为流水,此何意也?”
  翠翘道:“非此之谓也。夫妻恩爱,谁不望受?但女子从人,必须贞节。回思妾之素志,若不愿侍箕帚于良人,安肯逾越相从,以自失此身哉。然而失身者,择婿也,虽失身而必不失节。苟合者,盖欲保全贞节。方之月满轮也,较之香正薰也,比之花含苞也,譬之玉无瑕也。始不为合卺之羞,为郎所贱也。今不幸遭此百折千磨,花残矣,月缺矣,玉碎矣,香销矣,尚缅颜欲撩残鬓,而为新人以配君子,君虽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