户。只有一件事,那些屯户的造诣虽没甚么上下,也没有出类拔萃的勇将,好得凝神却并不算是遗憾。他尝说道:“王者之师,不贵匹夫之勇,只须得二三智足料事严足统众的,便当令敌无措其手足哩。”所以他很留心着屯户子弟,有聪俊的纳几个在左右,令他执捧砚伸纸之役,出其馀绪,约略指点,便拈须微笑道:“我这几个僮儿,便合摩孙吴之垒,夺卫霍之帜哩。”
  那天接到春华密报,说:“东北局势已成,只许江南一军据其腹,我这里便当长驱入关,拊幽燕之背。只关中形势,冠领全国,社稷宗庙之基,非此不固。这却非仆等所能为力,还须主吾凝神先生主持全局哩。”凝神看完了,不觉抚掌大笑道:“杨春华居然来指挥老夫哩。可儿可儿,我古凝神原为这件事,所以跋涉万里,潜形销声,到这儿来结交豪俊,只把那社稷宗庙托我,却嫌太早哩。”说完,详详细细的写了一封信,交给来人,自己便顾着左右两个僮儿道:“老夫今天要考你们一考了。”那两个僮儿听说要考他们,便欢天喜地的站在两旁,候凝神发问。凝神斜倚在椅上,望着天际道:“譬这一阵归雁,明知缴在下,还当如何?”一个僮儿唤做奇采的道:“疏其行列,乱其方向,使引弦人莫知所指。但令后羿复生,恐被薛万彻所笑哩。”一个唤做宝光的道:“不然,归雁自归雁,引弦人自引弦人,天空地阔,吾行吾素。便有不幸,所失尚小,若乱其行伍,离其部曲,方寸一乱,全局尽靡,又焉知引弦人以外,不尚有张罗以待者?患难之间,端赖定力,要便未至,骚然自扰,还算得是足乱青云的健翮么?”凝神听了,不觉点首微笑。又问道:“做引弦人的,又将怎样呢?”宝光道:“凝神静气,认定一个,手挥目送,矢出如电。凭他有凌霄之翼,我自调梅和醯以待哩。”奇采慨然道:“此非王者之师也。那个雁儿,上不饮柏梁之露,下不夺庶民之食,与人无争,跋涉假途,正当纵之归去,广我胞与之恩,……”说没有完,凝神推坐起立道:“不必说了。”
  一时间,苍髯白发中,平现出一段活色来,手书一条道:“秋谷既登,礼仪宜备,准冬至日,在刘上将庙行三十六屯大傩礼,酹酒谢天。那天却早是冬至前五日哩。”宝光、奇采见了一呆,想:限期太促,教人从那里预备得及?凝神见他们这样,微笑道:“你们不是疑心时期太促么?这也看平日的威信罢了。”说着盖了个小小钤章,唤进个人来,吩咐送各屯传唤去,限明天还来。宝光、奇采说这是件很重要事,还该派僮儿去。凝神道:“老夫自有用你们的去处。”说着,那人已领了传谕出去了。
  果然到第四日傍晚,刘上将庙左右,早已金鼓彻天,人声压地。三十六屯的父老丁壮,不缺一个的来了。凝神原先已预备着地方,一处指点着有门有户、有准有则的驻扎地点,万人野宿,戈戟如林。要不是各屯各立着迎神灵幡,谁说他不是关中诸侯会师起义呢!
  一到天明,刘上将庙影壁上,早揭出一张大傩典礼来。迎神奏乐,献爵燔燎,应有尽有。末了,却缀着一节,是立盟。各屯依着门户方向,鼓吹出队。那三十六屯,原分作四军十二区三十六队,每队五百人,队旗黄色白幡,区旗青色白幡,军旗红色白幡。四军十二区三十六队,有红旗四竿,青旗十二竿,黄旗三十六竿,临风飘荡。掩映一万八千的屯户壮丁,分三面鼓吹出营。
  傩礼已毕,只见庙门上簇拥出一面大旗来,旗影里边,古凝神缓带轻裘而出,向着一万八千屯户道:“辛苦了!要快乐啊!应该各自还里去,只我们的乡里,不是淮左右,便是江南北,重关隔绝,难道便老死关中不成?”屯户齐声道:“祖宗坟墓,妻子家室,都在关中,怎便肯不还关东去!”凝神道:“我也想到关东去哩,只清室大臣说关中屯户有古凝神指挥着,都是明朝遗民,不许出关,要见一个杀一个哩。”一万八千人磨拳擦掌道:“他不要我们出关么?我们却要驱逐他出境哩!”凝神见人心可用,便道:“这不是我们应说的话,还来看机会再定罢。”说完,自进去了。
  看官,凝神这几句话,觉得不太无聊么?其实他正有很大的作用在里边呢。不信你看那三十六屯,就这一夜里,聚集了各屯首领,开了个会议,说:“我们祖宗坟墓,都在关东,若真个不许我们出关去时,我们难道死了做客鬼么?不管那异种朝廷,有这件事没有?古先生不是撒谎的人,明天大家哀求他去,怕他不替我们打出个主意来!”计议已定,明日便一哄进了刘上将庙,齐声说:“我们三十六屯的生命财产,今天全盘的交给古先生了。”凝神早料到他们有这一来,慨然道:“你们便是出关了,难道关东数万里,还是我们所有的么?总是一个寄人庑下,便省些事也好。”众人听了,哄然道:“古先生既不肯同我们作主时,我们只好自己作主哩。”凝神道:“那也好,只你们的主意,便怎样呢?”众人道:“有怎么主意,不过锄耒耜,打出关外去,向虏廷讲理罢了。”凝神正色道:“这不是自寻死路?”众人道:“死了也好上坟墓,见祖宗,免得被人家脔割剥烹。”凝神长叹道:“你们既预备得一死,我难道便不是个中国人么?”罢了,你们且各自退还营去,我明天便给你们