>  日者仁兄荣涖,弟以贱事,偶往百花洲,不及歌骊驹为送,歉甚!歉甚!兹启卖花梅妪,获罪门下,虽决海波,流恶不尽。然细查首恶,实系心如。今妪坐狱数月,染病垂危,倘获海涵,使妪苟全残喘,则仁兄度量之宏,尤胜于文穆矣。异日弟蹑山阴之屐,当造贵治。暂分半榻,以看河阳满县花也。临楮神驰,余不尽悉。

  钱生看毕,即写回书,并写书送与府尊,令将梅三姐释放。生既到任,自有县中堂规,及参见上司,但不必细述,按下不题。
  且说憨公子同了郑心如,自在陶园奔返临安之后,仍在本郡倚势横行,做那奸淫不法之事,总是郑心如百方引诱。及苏州府关文到杭,憨公子忙与心如商量,着人贿嘱书吏,申文回复。又遣人至苏,探听消息。知是常不欺漏泄事机,遂与不欺绝交,不许上门。
  忽一日,要往会稽探望母舅,便与心如买舟渡江。原来憨公子的舅氏姓吕,号竹溪,越中望族也,不一日,到了母舅家里,参见毕,吕竹溪欣然款留。一日,憨公子偶在门首闲立,忽见一年少妇人,身穿淡罗衫子,自溪畔浣纱而归。那少妇生得如何?但见:
  
  纤眉妩兮,垂垂春柳。美目盼兮,滟滟秋波。玉质冰姿,不假淡妆浓抹;杏唇莲脸,尽堪艳舞娇歌。何必缑山聆凤曲,恍从青鸟见嫦娥。

  憨公子近前一看,便春心难遏。那妇人也嫣然一笑,屡以秋波回盼,慢慢的推扉进内。原来此妇孙氏女也,年方二十,其夫姓吴,字君美,幼时也曾读书,后来家事消乏,因在衙门中帮闲度日。其所居之房,正在吕宅门首。那一日浣纱暮归,刚与憨公子相遇,引得憨公子心猿顿逸,意马难拴。忙与心如言之,心如笑道:“此贫家妇,以饵啖之,易上钩耳。”乃告以如此如此,憨公子大喜,自此不时往来窥视。
  又一日,孙氏汲水进门,憨公子忙以白绫汗巾,裹银一锭,投于孙氏足边,孙氏但微微含笑。恰值君美徐步而归,憨公子正在惶惧,只见孙氏轻舒玉腕,拾置袖中。又以告心如,心如喜道:“事可谐矣。”乃悄然置酒妓馆,以邀君美,君美迟疑不赴。使人邀之至三,日中方至。自此杯酒往还,相知渐密。
  一日偶与心如闲话,心如道:“吾兄株守数椽,怎能发迹?不若寻些资本,出外经营。”君美叹道:“薪水尚有不继,若要资本,从何而得?”心如道:“小弟为兄筹之熟矣,虽有一策,只是不敢直陈。”君美欣然请教,心如道:“公子胡伯雅,挥金如土,平昔所爱,唯在娇姿,若吾兄肯以一枝春色,暂借鸾棲,包在小弟身上,当以二百金相赠。”君美听了,面色通红,大怒而去。
  过了数日,心如方与吕竹溪分韻做诗,溪边闲步,只见君美含笑而来,心如再三谢罪,君美道:“外日承谕,足感厚爱,但不肖夫妇,俱是良家儿女,唯恐丑声播扬,被人耻笑。”心如道:“只有尔知我知,外人怎得相闻?况胡公子自有娇妻美妾,不过一遭两次,便既归去。既于尊阃无损,吾兄又白得一主大财。请自三思,小弟怎敢强劝?”君美甚以为然,犹恐其妻不允。归以告之,孙氏笑道:“可否在君,何必问我?”君美又悄然以会心如,且言所许之物。心如乃与憨公子计议。憨公子惊喜欲狂,次早进见舅妗,诏以他事,贷银二百两,以付心如。心如止以二十两付君美道:“公子客中,不及措备,今早已遣人至杭矣,准五日内,必当如数找足。但事在今晚为妙。”君美欣然领诺而去。
  迨至日晡,惟恐在家不雅,别向妓馆取乐,孙氏明妆秉烛,俟至更余,俄闻轻轻嗽响,急忙启户迎迓,那憨公子见了孙氏,也不叙一句风月之言,也不致半点温存之态,惟觉欲火如焚,近前搂抱。孙氏亦已春意满怀,偎身相就。是夜云雨之欢,如鱼得水,直至鸡鸣而出。自此往来数夕,欢爱弥笃。心如极意趋奉,乃撰私情歌十首,俱以谈谐之语,形容狎昵之情。其歌最为脍炙人口,选录五绝于左。歌曰:
  
  苧萝村里是侬家,日暮江头独浣沙。
  莫把桃花轻拟妾,既言妾貌胜桃花。

  其二:
  
  紫紫红红闹艳尘,人生能遇几回春。
  少年不做私情事,只恐春风也笑人。

  其三:
  
  花开蛱蝶必双飞,灯畔鸳鸯讵独栖。
  红日半窗欢未足,共郎枕上听莺啼。

  其四:
  
  奴爱风流欢有情,佳期约定在三更。
  忽闻窗外低低唉,不著红裙启户迎。

  其五:
  
  夜探花影拂回廊,春色撩人思转狂。
  愿得郎心圆似月,清光常照阿奴床。

  憨公子虽昧文里,幸得歌意浅露,讽泳终篇,也不觉抚掌称妙。然终是公子性格,初时未得孙氏,爱之如觅珍宝,及数夕之后,便觉情致阑珊。那吴君美早晚需促,心如揣知憨公子已有归歇之意,便笑道:“吾前日与兄相约,止云二数,未尝许二百两也。”君美失色道:“不肖虽极窘寒,岂肯以二十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