设着两个高座,左边座上坐一个戴冕旒穿衮服的大王,右边座上坐一个顶珠冠垂缨珞的夫人,两傍侍立着许多宫娥太监。本初低头俯伏,不敢仰视。只听得那大王厉声喝道:“赖本初,你这畜生抬起头来,你可认得我夫妇二人么?”本初战战兢兢,抬头仔细一看,原来那大王不是别人,就是义父梁孝廉,那夫人也不是别人,就是母姨窦氏。本初见了,吓得通身汗下,连连叩头,不住声叫:“恩父、恩母,孩儿知罪了。”梁公骂道:“你这负心贼子,你既认得我两个是恩父、恩母,却如何恩将仇报,几番帮着栾云要谋夺我孩儿梁栋材的姻事,又帮着杨复恭要谋害我媳妇桑梦兰。今日到此,有何理说?”本初叩头道:“孩儿早知今日,悔不当初,还望恩父大王爷天恩饶恕。”梁公怒喝道:“你这禽兽,还想饶恕么?杀人可恕,情理难容。”本初见梁公不肯息怒,乃向着窦夫人叩头哀告道:“恩母夫人乞看先母之面,饶恕小人则个。”夫人也不回言,只点头嗟叹。梁公喝令阶下鬼卒:“将赖本初绑起,先打他铁鞭三百,然后再问别事。”鬼卒得令,恰待动手,只见窦夫人对梁公道:“赖家这禽兽,忘恩负义,也不止是他一个人的罪,多半是他妻子房莹波负心之故。如今我这里不必处治他,还送他到别殿去发落罢。”梁公沉吟道:“这厮本因栾云在第五殿告了他。第五殿大王道他与我有些瓜葛,故移文到我这里来拿问,我如今仍送他到第五殿去发落便了。”说罢,即命鬼卒带本初出去着落。本殿判官押送他到第五殿大王处听审。
  鬼卒领命,把本初带出前殿,押至左廊下一个小小公署之中,见有一位官人,皂袍角带,坐在那里。鬼卒向前禀道:“奉大王令旨,教判爷押送犯人赖本初到第五殿去,听候审问。”那判官看了赖本初,连声叹息。随即起身,走出殿门,唤左右备马来骑了。叫鬼卒把本初带在马前,一直望北而走。那判官在马上唤着本初,问道:“你可晓得我是何人?”本初道:“犯人向未识认判爷,不知判爷是谁。”那判官道:“我非别人,就是你妻子房莹波的父亲房元化。因生前没甚罪孽,又蒙梁大王看亲情面上,将我充做本殿判官。”本初听说,便向马前双膝跪下,告道:“判爷既是犯人的亲岳父,万乞做个方便,救我一救。”房判官喝道:“都是你这忘恩负义的贼,害死了我的女儿,我正怨恨着你,你反要我替你做方便么?”本初只是跪着哀告。房判官道:“你休得胡缠,莫说我不肯替你做方便,就是我要做方便时,阴司法律森严,不比阳间用得人情,弄得手脚,我也方便你不得。你冤自有头,债自有主。那栾云既在第五殿告了你,少不得要去对理。”本初道:“岳父可晓得栾云为什么在第五殿告我?”房判官道:“他告你哄骗了他许多资财,又引诱他去依附逆珰。后来,又是你去出首他谋反,致使他身首异处,他好不恨你哩!只怕如今梁大王便饶恕了你,栾云却不肯饶恕你。”本初道:“我方才在梁大王处已得幸免刑罚,只不知那第五殿大王比第一殿可差不多否?”房判官摇首道:“利害哩!你道那第五殿大王是谁,便是在阳世做过礼部侍郎的桑老爷。”本初惊问道:“那个桑老爷,不是讳求号远扬的么?”房判官道:“不是这个桑老爷,还有那个桑老爷?”本初听罢,吓得心胆俱碎,跌到在地,口中叫苦不迭,说道:“我今番坏了!那桑老爷就是桑梦兰小姐的父亲。我昔日曾教栾云赶逐梦兰,又与杨复恭谋刺梦兰,今日桑老爷见了我,却是仇人相见,怎肯干休!”房判官道:“这都是你从前做过的罪孽,如今懊悔也无及了。常言道:‘丑媳妇少不得要见公婆。’还不快去。”鬼卒便向前拖起本初,厮赶着叫:“快走。”本初走一步,抖一步,走过了三个殿门,看看又走到一座殿宇之前,那殿宇门楼牌额上也有五个大金字道:
  
  森罗第五殿

  房判官将到殿门,便下了马,分付随来的鬼卒,只在门外伺候。自己带着本初,正待报名进见,只见正西上有一个差官打扮的人,手持一封公文,骑着一匹快马,奔至殿门首,也下马报名,说是巡视西岳神将薛老爷差来投递公文的。守殿门的鬼判便接了他的公文,引着那差官,一面教房判官带了赖本初一齐走进殿门。本初看那殿中规模体势更是森严,左右两旁排列的鬼卒不计其数,无不狰狞可畏。殿前大柱上也挂着两扇板,上面写道:
  
  九地法轮常转,惟升善士到天堂;
  一天明镜无私,每送恶人归地狱。

  本初心惊胆颤,跪伏丹墀,偷眼看殿上时,只见那桑大王头戴冕旒,身穿衮服,南面据案而坐。鬼判先引差官上前叩见了,将公文呈上。桑公把来递与旁边侍立的判官,教拆开读与我听。那判官接过公文,拆开封皮,高声读道:
  
  敕命巡视西岳神将薛咨移森罗第五殿大王桑案下,为阳官懋积阴功,冥府宜昭福报事。看得阳世丞相泰国公柳玭,素行忠直,近奉君命,征讨叛帅,能以不杀为威,兴元一路,全活生灵甚多,功德不浅,当获福报。今查柳公尚未有子,相应即赐佳儿,俾得永延宗祀,以昭作善降祥之理。本神将巡视所及,合具咨文移会,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