』文祥偷眼把那诏书细看,原来上面写的乃是把恭王正法的话,不觉吓了一跳,心想,恭亲王有何罪,使那皇上杀起胞叔来了?』忙的伏在地上,把脑袋磕得你捣蒜似的恳请息怒。同治皇帝哪里肯听,却怒斥道:『你倘敢大胆违旨,连你的脑袋都砍掉不饶的。』文祥没奈何,只得退下,一时又想不出别的方法可以救护恭王,便来到西宫叩见慈禧太后,却不慌不忙的说道:『你不必多言,把那张诏书给我便了。』文祥听了,果然把诏书交了上去。慈禧太后引了火,把诏书付之一炬,文祥也便出宫。
  且说同治皇帝在养心殿中等候文祥杀了恭王的回信,直到未刻时分,却是信息毫无,自己又急于逛窑子,等人分外心焦,真如热石头上的蚂蚁似的。恰巧那周道英却听得文祥已见过慈禧太后,把诏书付火烧掉,知道同治皇帝还在殿上等信,便忙的来到养心殿,把这事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。同治皇帝听着,很怪文祥多事,便碍着慈禧太后的面子,便把责怪文祥和痛恨恭王的心理,都付之一边了。
  这种心理,原是同治皇帝的美德,因为慈禧太后这样的苦待他,没有丝毫怨言,他心中虽不很舒服,不过是自怨自艾,对于母子的天性,仍未汩灭。在下做书的,对于这种地方,着实赞扬同治皇帝的。看官们请看在世界上的人,莫说母亲苦待了儿子,儿子便想报复,即使他母亲待儿子的情形是再好没有的,那儿子也未必对于母亲百依百顺的。俗语有句话道:『天下有不孝父母之子,却没有不爱子的母父。』但是现在把同治皇帝的情形看来,慈禧太后是不很爱子的,同治皇帝却是孝母的,可见得俗语也未必尽然,不过俗语是就大多数说的,那同治皇帝确是难得的了。
  二十、宴宾楼座遇狂且
  话说同治皇帝因为恭王之事,耽误了半天,直到申初时分,纔出得宫来,沿着小街而行。因为心中有些不很爽快,便趁着脚走去。出了正阳门,来到大栅栏,只见路旁有座酒楼,挂着一块招牌,牌上写的是『宴宾楼』。京城里的楼房本不常见的,同治皇帝趁了一时之兴,踱上楼来。跑堂伙计便上前迎着。同治皇帝喊了二斤花雕,又随便要了几样肴馔,独自酌了半天,以酒浇愁,到也有趣。心中渐渐的快乐起来。又喝了一回,把旧愁都已忘掉,酒酣耳热,不觉醉意流露了。只听得隔座有个书生打扮的人,也在浅斟低酌,一个人喝了半天,似乎也是得意起来,便放开嗓子,唱起京戏中谭鑫培的秦琼卖马腔调道:『店主东,带过了黄骠马,不由我秦叔宝,两泪如麻,』那人唱到『麻』字,声音很是悲惨,大有谭鑫培的韵味。同治皇帝听得出神,不觉也触动了兴致。只是同治皇帝从来不善戏曲的,又因吃得春药太多,嗓子已是干得异常,怎还逼得出腔调来哩。但是他却会唱得一种小曲,便是窑子中听得窑姐儿唱的那种淫秽俚曲。这时同治皇帝实在是得意忘形,便也放出那破竹似的喉咙,唱着那打牙牌小曲道:『天牌呀,地牌呀,小妹妹的花没曾开呀,哥哥你可慢些呀,』同治皇帝唱得正得意的时候,却不防隔座的书生,发着脾气的叱道:『你这人好生无礼,我唱的卖马,学谭调怎等神似,你不好端端的听着,却唱那不伦不类的俚曲来乱我的声浪!』同治皇帝一团高兴,却不料给那厮煞了这么大的风景,心想你我都是喝酒的,你怎可侵犯我的自由权呢?便也叱道:『王八羔子,留心着你的脑袋!我先问你,你既唱得戏,难道我唱不得曲子吗?』那人听着,站起身来,好像要用武似的,说道:『老子不许你唱那淫曲,你可敢吗?』同治皇帝听着,心想这人合该是死期到了,便用话哄他道:『我和你素不相识,你唤作什么名姓,待咱和你比较一比较哩。』那人哼哼的冷笑道:『提起我的名姓,不把你这王八羔子吓一个半死,我却不信哩。老实对你说罢,我乃工部主事秦思沛,你知道了,怕还不怕?』
  原来那秦思沛不过是个主事,所以从来没见过皇帝的。这人本来有些神经病的,现在又欺着同治皇帝不像有官职的人,纔敢大模大样的装起架子来。那同治皇帝听着,心中着实好笑,但恐当场发生争斗的事来,一则要吃眼前亏的,一则怕要走漏风声,便假意的说道:『原来是主事老爷,在下不知,多有得罪,明儿当来负荆请罪。』那人听着,又冷笑了一笑道:『前倨后殿,纔见得是银样蜡枪头罢了。』说道,得意扬扬的斟酌自喝。同治皇帝心中本有了主意,想待明晨视朝,下旨把他杀掉,也不费吹灰之力。便付了酒帐,踱下楼来,出了酒肆。
  正想到花儿那边去消遣一番。只见对面停着一辆骡车,车上走下一名二十来岁的少妇,打扮得到也整齐,脸蛋更十分美丽,那一双媚眼,更是澄清郎彻,和秋水般似的。抬头急见同治皇帝站在面前,却笑了一笑,进着绒线铺子去了。骡车夫问道:『姑娘可往别处吗?』那少妇道:『你把车停在大栅栏东口外边,等我购齐东西,来找你罢。』骡车夫听着自去。同治皇帝逛窑子已是好久,眼光也着实练得很精,早料到少妇不是良家妇女,便也跨进绒线铺,挨近少妇身边,胡乱的购了些东西。片时,少妇东西购毕,携着出门而去,却又回头对了同治皇帝笑了一笑。同治皇帝虽是久经风月的人,但受了少妇的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