治皇帝这时正在茶壶旁边走过,猛然间不防茶壶喊出这种声调,声音又非常之大,不觉吓了一跳。茶壶见他这般模样,心中暗暗好笑。究竟周道英是此中阅历的老手,却大模大样的搀了同治皇帝走了进去。
  原来京城里的窑子的规例,客人进门,茶壶在大门口见着,便放开喉咙,喊出这声『候』字。这个候字,或许是教里边的妓女们知道有客进门,忙着预备侍候的意思。那茶壶的名称,便是窑子中间的男相帮,俗语叫做乌龟,北地人叫做王八。同治皇帝初涉花丛,难怪他不明白这个道理的。那周道英现在虽产净身的太监,论他的出身,原也是个纨?P子弟,又有他从前狂嫖滥赌,把祖遗的几个大钱,化得干干净净,又没有本领可以混得饭吃,真所谓文不能测字,武不能挑担,恰又祸不单行,身上染了满身的风流毒疮,他这时穷得肚子都顾不周全,哪有余钱去请医筹药。日子隔久,把那个风流骚根,烂得精光,好在病深日久,到也瓜熟蒂落,不费吹灰之力。但是到了这般地位,教他怎想别的糊口方法?幸而裤中郎当,已经消灭,天然造成了太监材料,也可算是天意作成的了。合该他时至运来,恰巧同治皇帝初即帝位,照例宫中补选宫监,他便毛遂自荐,混进宫来,过了几年,品级渐高,纔得在同治皇帝身边贴身侍候,到现在已是十年了。此番跟同治皇帝往嫖窑子,虽是沧桑几更,人情变迁,窑子中间也没有人能认识他的。不过这种窑子规例,却是百年不变,所以他依然很熟悉。同治皇帝现在得了这只识途的老马,当然不懮花丛彷徨了。
  十、品群芳玉仙获选
  话说同治皇帝和周道英走进窑子,大茶壶过来问道:『爷们可有熟识的吗?』周道英忙的把脑袋摇了一摇,大茶壶便引着两人进了空屋。那间空屋乃在院子旁边,靠近大门的。大茶壶又吊起嗓子喊道:『到前面啊!』这个茶壶喊声纔罢,其余的许多茶壶也跟着大喊。同治皇帝实在觉得纳罕,悄悄的问道:『这种声浪,端的为了什么?』周道英也悄悄的附在同治皇帝的耳边答道:『这种声浪,名为王八叫,乃是窑子中间应有的规例。』周道英话还没完,同治皇帝面前,却见许多打扮得花枝招展似的窑姐儿,一个一个陆续的慢慢走过。大茶壶站在旁边,也是一个一个的陆续报着名字,什么金翠啊,玉仙啊,说了一个不亦乐乎。大茶壶正在报着名字的时候,周道英又悄悄地对同治皇帝说道:『有中意的,不妨指名而索。』同治皇帝便有了准备,只因眼前粉白黛绿,众美毕呈,算起人数,差不多有十多个人,真是山阴道上,应接不暇起来。
  隔了片时,窑姐儿都已见过,大茶壶道:『爷招呼的是谁呢?』同治皇帝想了一想,便道:『玉仙罢。』大茶壶忙又吊起嗓子喊道:『玉仙姑娘,有爷们招呼啊!』玉仙在隔屋听着,忙的跑了过来,抬头见同治皇帝穿戴齐整,面如冠玉,那周道英虽非粗眉大目,却是仆人打扮,心中也料到两人是一主一仆。
  便上前见过同治皇帝,笑嘻嘻地问道:『爷贵姓啊?在哪个衙门当差使的?』同治皇帝见玉仙生情非常??丽,着实可爱,便哄着的答道:『我姓陈,乃是江西的拔贡,来京候选的。』玉仙听着,便又寒喧了几句,她既是当窑姐儿混饭的人,手段何等圆滑,应酬功夫便异常周到,把周道英也不冷落在旁边。这时大茶壶又打了手巾进来,同治皇帝等都各略拭了一拭,大茶壶收了手巾自去。恰巧这玉仙的本房已没他客,便请两人搬进自己的房来,值房的娘姨端来瓜子水果和象牙的旱烟袋。玉仙敬过瓜子,在旁坐下。同治皇帝仔细把房中陈设端量了一番,只见一只花梨木的大床,床里边堆着几条云锦灿烂的缎被,其余的台橱桌椅,也都是檀楠雕成的,四壁又都糊着光滑如绸的西洋花纸,衬着四隅悬的红绿玻璃小方晶灯,亮得和水晶宫一般。同治皇帝在宫内虽也见惯这种陈设,旧宫内的东西虽很名贵,却嫌笨重,现在见了玉仙那边的布置,到着实暗自赞美起来。好个玉仙,又善于逢迎,却说道:『陈大人敢是乏了吗?
  何不到床上去躺躺呢!』同治皇帝听着,趁势把玉仙一手拖了过来,同到床边,躺了下来。两人说说笑笑,好不开怀。
  这时却真把周道英冷落在一边,周道英何等识趣,来到床边,对同治皇帝说道:『爷在此请歇歇,小的在外边等候吧!』
  同治皇帝点了点头,周道英便退了出来,便在门口骡车里边坐着等候。想起从前裘马风流,谁不趋奉,到如今,直落得身成残废,做了太监,到陪了他人取乐。回想从前,便如一梦,真是不胜有了今昔之感哩。抛过周道英思忖的话。
  且表同治皇帝躺在玉仙床上,静对美人,好不得意,忽然的鼻子中间有一阵异香,直攒进来。同治皇帝到觉得此香不比寻常,周身有些恍惚,心中便纳罕起来。抬头一看,只见床上挂着淡荷色的杭罗纹帐,帐子中间挂着一颗鲜花扎成的花球,这时正是孟春天气,帐中的花球,却是珠兰茉莉所扎成的,到也很觉别有景致,帐子的四隅,又挂着四个小绢长囊,这种异香,便是囊内发出来的。同治皇帝便问道:『这是什么香?到很有趣。』玉仙斜倚在同治皇帝的胸前,紧紧的抱住,把眼睛微微的笑道,有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