德正要移灯转身入内,不期门前忽发起一片声嚷乱,门缝里穿入火光。只听得门外有人叫道:“ 怎清平世界,押差纵容军犯,日间打人,夜里又合谋杀伤人命,脱逃在此。快绑缚送出这贼配军,与我先打他百十棍棒,等天明送官!若不送出,我们众人打进门来,将几间房屋顷刻踹做白地!”只在门前叫来骂去。原来这王豹在园中被打,不说自己惹祸吃亏,只怒恨走回,纠合了一班棍棒酒肉弟兄赶来报仇。到了桃园已是傍晚,赶入店中要人。主人道:“我这酒店中吃酒的来多去多,吃完便去。你又不曾交付,怎问我要人?”王豹听了大怒,喝骂道:“你这该死的贼馄饨!他是过路的贼配军,你可知我的名儿,自然要来报复仇恨。你全不放我眼内,竟公然大胆放走了他!可知道与他打闹时,你只袖手闲看,散你心儿。若不与他同伙,定是暗中挑拨,叫这配军下毒手打我,还亏我见机走出。你今敢道三个不知,就连这块地也翻过来,还着落在你身上要人!” 说罢便打打吵吵,逼着要人。主人气恼不过,只得回声道:“怎这等脏埋人?若不是我留住他第二拳,敢怕此时也不能够恁地鬼跳了!”王豹见揭出他丑来,不胜大怒。便赶上前,揸开五指,兜嘴一连三、四个耳刮子,抓过头发来,在脊上又是两拳,只打得主人滚倒在地。王豹又喝众人将店中物件一时打得雪片,将一条麻绳拴了,打逼着要人。店小二见主人受亏,只得上前招架道:“不要恁地打坏了人。若要寻他,我还晓得些头脑,谅去不远。你只放了我主人,我领你去追赶。”众人听了,便做好做歹放手,扯了店小二,一哄出门。大家蜂拥般赶来,赶到土岗,见地下杀死一人。王豹不胜欢喜,说道:“我们就拿了这贼配军,只好吵打他一顿出气,没个罪由弄他不倒。如今将死人赖他杀死,先打他一顿棍棒,然后禀官。使他一个罪上加罪,料想难活。” 众人听了,俱说有理,遂又一齐追赶。忽见前面有个人走来,王豹便问道:“你在前面来,可见个军犯同两个押差,投宿在那里?”那人道:“你问别人,怎么晓得?我在赌局中来,方才听见骆敬德的丈人叫他回去,款留什么岳阳军犯,敢就是他?”王豹道:“ 这骆敬德可便是阳城中的猎户么?” 那人道:“正是,正是。”说罢去了。
  王豹问明,满心欢喜,便一径赶到骆家门前这等叫骂。杨幺同押差听明,一齐俱起。骆敬德忙入内去,拿出一把钢叉,对杨幺说道:“我出去杀开众人,哥哥便走。” 杨幺忙拦住道:“兄弟使不得,黑夜间动手便要伤人。他今知我在此,便是走脱,也要与你费口。他将人命赖我,便到官去,没甚大事,我出去见他。”骆敬德拦住道:“哥哥出去不得。门外有百 十 多 人,若 与 他 好 讲,怎 么 讲 得 明 白,便 要 吵打。”杨幺道: “ 不妨,不妨。我一个在官人犯,怎敢乱打?”骆敬德 一 时 没 个 计 较,只 不 放 杨 幺 出 去。杨 幺 道:“既是这般,你只开了大门,叫他天明同去见官,分个理直。”骆敬德只得开门,举着钢叉,横身拦住,喝道:“ 若有那个敢进我门来,我只一叉一个!” 王豹赶到首发话道:“你在衙门中吃了一分粮的人,怎么不知些利害,容留杀人军犯在家?趁早同我缚去见官,免得吵打。” 骆敬德喝道:“你这泼皮!一个军犯投宿,地方常事。你怎敢带了多人,半夜三更打上门来欺负?可认得这叉尖上大虫也不知断送了多少,希罕你这伙毛人!” 杨幺向外说道:“ 你今恃众,要报今日一拳仇恨。谁敢打我官犯,又图赖我在路杀人?没个凭据。若要见官,我又不走,天明便同你去。” 此时已吵得满村人俱起,因对王豹说道:“这军犯说话果是不差。只消看守,天明同去见官,何必混闹。” 王豹见骆敬德拦住大门,晓得他手段;又听见杨幺肯去见官,遂满心欢喜,只在外面乱到天明。一面使人去认明尸首,去报知薛家亲人,到县中来,一面催杨幺出来入城。骆敬德叫丈人搬出酒饭,杨幺同押差吃饱,上刑具,一齐出门。骆敬德只紧紧护住。
  到阳城县前,王豹即便击鼓。县尉忙坐出堂来,问什么事。王豹上前禀说押差卖法,纵容军犯沿路杀人,地方擒拿来见相公。说罢就是尸亲上前哭诉,咬定军犯杀人。县尉见人命重情,便喝骂两个押差道:“你充解卒,怎敢受贿,不上刑具,使军犯杀人?” 两个押差只得替杨幺分辩道:“ 小人奉差,怎受犯人私贿?实是王豹与杨幺酒后争论,图赖人命,要报私仇。”遂将园中饮酒的事细细诉出。县尉即叫杨幺上来,喝骂道:“ 你一个军犯怎么酗酒,在我地方上生事,打人杀人?须速招称定罪。” 杨幺道:“ 打王豹是万目昭彰,杀死薛亮,有谁见证?相公休信仇口陷人。” 县尉听了大怒道:“ 黑夜旷野杀人,怎得有人来看?幸喜地方见伤,踪迹协拿,不致漏去。怎巧言抵赖?酒后既能打人,便能杀人了。不打如何肯招!” 遂喝衙役重责三十,杨幺只得直认受责。两押差见杨幺受责,忙上前禀道:“相公怎么听信一面之词,将人用刑?这杨幺是得罪太尉,我本官将他刺配远军,是朝廷军犯。若将他打伤,不要说小人们干系,连相公也恐不便。还求细审。” 县尉怒喝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