晴雯害得好,现今三姑娘还提起来,谁不知道!就是宝玉告诉我,头一个就是他引诱坏的,倒在太太面前说我同晴雯引诱他!提起往日,真个也气伤了心。老太太派你服侍宝玉,派你教他这一件事的吗?十几岁的孩子,你就放他不过。你便真个是妖精,真是狐狸,你倒说晴雯。你现世现报,前前后后见不得人。重新到我手里,我倒反宽待到你十二分,你也该存一点子顾忌。你是什么东西,再碰着宝玉,还饶得过他!就这个上,我也尽看得过。我原也很厌宝玉,谁又吃醋染酸!你明明有间房,有张床,终年在那里面。凭你爱怎么样总使得,就青白日在我这里闹起来,你当我什么人儿!宝玉这没料儿的算什么,你不勾他,他怎么闹你,好还假撇清说一个‘不要再闹了’,量你心里一心地要再闹。我若遂你的意,明日这会子回来才好,你可肯顾顾宝玉?不害臊的,我也瞧见你的心肝,你只拿住了我不肯担这个名儿,凭你怎样,我只好忍着是了,我尽着忍就是了。我瞧准了你,你还有什么脸儿跨进这里。你想再闹,你就快快地勾了宝玉,到你家里去,夫妻两个爱怎么样便怎么样,便丢了宝玉,我不能管你,也还有大似我的人儿要问问呢。”
  这黛玉真个气伤了心。那蔡良家的躲了一会子,倒替袭人抱屈,慢慢地走上来,要替她剖辩剖辩。谁知口也没开,先被黛玉喝一句:“好一个巡风的!”
  蔡良家的吓得慌忙退了下来,就往怡红院告诉紫鹃、晴雯,一面替袭人剖辩。这两个连忙过来,只见林黛玉眼睛红红的闷坐在那里。两个上去问,黛玉就从头到尾细细地告诉她两个人。紫鹃只说道:“丢人,丢人,臊死了。”
  那晴雯的嘴头子还了得,就狐狸妖精千般百样地骂将出来,还要到各处去告诉。倒是黛玉拉住了,说道:“她正要出我这个名儿,你这直性人儿,还去上她这个当。”
  晴雯只得站住,还不住口地尖利话儿。这潇湘馆里也就说了好几天。宝玉不敢来,也不敢往怡红院,只在宝钗那里躲着。细细地在宝钗面前替袭人剖辩。宝钗只冷笑,非但不信他,倒反笑道:“你要闹袭人什么地方不可,偏要拣中了这个地方”。只把宝玉气得乱跳。渐渐地丫头们都得知了,传到王夫人耳朵里。王夫人想道:“我一路下来,只说林姑娘大方,原来到这个上倒底不能放松,倒底年轻人儿。但则自己也要爱着些声名,不犯着闹得人家传遍了。袭人算什么,你自己可不损些名儿,地根儿宝玉这小子也糊涂死了,大白昼什么地方,把臊丢完了。”
  王夫人从此以后便察看黛玉的神色,心里头就有些不然起来。本来李宫裁说起,从前老太太庆赏中秋,曾在凸碧堂家宴赏月,在桂花林里叫芳官们吹笛,惹了一翻凄凉。而今咱们府里重新兴旺,赛过从前,偏要到这凸碧堂繁华热闹一番。又这几天月亮也很好,秋色也富丽。大家高兴,定要宴赏中秋,也还有七夕赢下的东道在那里,王夫人也早早依从。谁知黛玉这几天无精打彩的。自王夫人以下,大家打量着黛玉是个拿主的,她不高兴,一家也便败兴。偏这几夜云彩儿一丝也无,那秋月明起来,照得如同白昼。到得中秋佳节,一样也团圆瞧戏,一家子都不十分尽欢。可怜这袭人回到家中,气也气死,臊也臊死。亏了蔡良家的隐起黛玉错怪之情,只将环儿借当一节叫蔡良告诉蒋玉函,叫蒋玉函夫妻分上不要疑到别的内里,缘故实在清楚,快快将当物赎出,安慰了她。这蔡良便拉蒋玉函过来,细细地替袭人剖辩:“三爷这个人谁瞧得上,你嫂子是什么根基,蒋兄弟,你不要糊涂了。咱们女的从小儿说不来半个字假,所以上头信她。她同你嫂子又没有什么拉扯,为什么横身护呢辩呢。蒋兄弟,你往后自然明白,你且好好地劝你嫂子,这三二百银子,当真的三爷白使了你姓蒋的?你且清楚着要紧。”
  蒋玉函听了,回家来也似信不信的:“就算他同三爷没拉扯,这样手松也禁不起,且等他挫磨着些。”一面也来偎贴她,哄她,说:“现在打算银子,一有了银子就替你取出来,你放心。”袭人又恐怕蒋玉函势利,说出黛玉撵她的光景,上头一些脸儿也没有,益发被她看轻,为此也不便将黛玉的醋意儿说出,也只含糊答应了。这黛玉却是生性爱名,虽则因探春说起旧恨,触到袭人,又巧遇了袭人可疑的情景,不知不觉地发挥一番,却又拦住晴雯不许传到外面去,只说道外边通不知道。谁知道王夫人以下俱各晓得,就是丫头们聚起来也都当了一件真事,要便拿他做个笑话儿。有的说林姑娘的床帐儿本来好,有的说她原先也同宝二爷一铺的,有的说,蒋奶奶自己洗净了交还也好,有的说嫌痕迹讨厌换几幅儿,有的说你也好上去玩玩,有的说做了戏毯儿罢了,真个也说得好笑。只蔡良家的同袭人的丫头臻儿背地里骂这班人嚼舌。一日黛玉闲坐,只见王元家的笑嘻嘻走进来,叫了一声姑娘跪下去就磕头。慌得黛玉扶也扶不及,拉她起来叫赏她坐。这老人家很知规矩,如何敢坐。黛玉再三再四地说,自己也站着,这老人家方才讨一个垫子,谢了坐,坐下了。黛玉问她好,她也请了安,说道:“咱们当奴才的,生生世世叨了主子恩典。而今还承你老人家赏一个孙子媳妇,这个也感激不尽,又蒙老爷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