点点头,就叫碧漪、青荷拣出大枝人参一两送去瞧她,叫她将息着。两个去了好些时方才回来,说:“将玉函瞧见咱们去了,说是上头叫去看她的,又是赏她人参叫她将养。蒋玉函很感激,说是请奶奶的安,谢了奶奶的恩典,而今转过来,不妨事了,请上头放心,等她舒服了,叫她上来磕头。咱们走进去瞧,这袭人姐姐倒也怪可怜见的,一丝两气地说不出话来,面上黄得蜡板似的。”两个丫头一面说着,一面也揉眼睛。紫鹃也将手帕儿拭起泪来。黛玉只管点点头,也不说什么,只慢慢地走进房里坐去。众人打量她有些懊悔的意思。谁知黛玉另有一番思量:“只说她可惜死得迟了,寻死不死,怎么样再见得人。便算我今早错怪了她,前日彩云说的,难道又是我错怪了?”
  按下黛玉寻思袭人的事。到明日早晨,府门里悄悄地你说我说,渐渐地扬开来,也传到王夫人耳朵里。王夫人心里本来有些顾恋袭人,听见这个信儿,愈觉得埋怨黛玉。唯独彩云听见了,逐日间心惊眼跳。那时候渐渐地近了年边,这帐房里的事务好不繁琐。到了紫鹃、晴雯、莺儿三个人弄不开的时候,黛玉竟自己到议事处去,有时也在那里吃饭。亏的黛玉这个人五官并用,出出进进,井井有条,也都是三日前预先准备。虽然百事交加,理得一清如水。也为了袭人不上来,叫莺儿代了她的事情。紫鹃、晴雯没有副手,故此就自己出来,也请平儿一同帮着照应。当日正在议事处发帐目,忽然听见外面喧传进来,说道:“老爷吩咐,快些兑三百两九七平整包元丝出去。”
  黛玉就拣了兑现成了五十两一封六封付了去。随后周瑞赶进来道:“不好了,三爷闹出大饥荒来了。”黛玉等便赶到上头,一齐跟了王夫人出去,在屏风后站着张望。原来贾政在部里回来半路上见几个人围着一辆车儿,见贾政轿子过来,一个人就跑上来跪着,拉住轿子叫喊救命。贾政吩咐到该管的地方衙门去。这个人说道:“这个是大人府里的事情,现有大人的少爷在这里。”贾政便喝:“是谁,快叫上来。”
  原来正是贾环、贾芸。贾政也气昏了,便问什么事,说是债负。贾政便喝叫一总,押了府里去。到得进了府,贾政就在头厅出轿,传喊叫的人上来问他,这个人说:“小的姓卜,叫做卜源昌,开过药铺生意,前两月三爷同一位少爷来说府里要用药材,都是麝香、肉桂、郁金香一切贵药材。小的回说小店没有。三少爷再三拉了小的到药料行赊去,还叫小的自己雇车,跟着他送到那位爷宅上。小的又跟定了少爷,瞧着进这个府里,说定十日后付银。到今分厘没有。小的是个浮店,招架不起,现在这个客人遇着小人,小人真个的没命了。”
  那一个客人也跟着说。贾政也气坏了,倒问贾芸。贾芸只得说有的。所以贾政立刻取银开发那起人去了。贾政便气得什么似的,带这两个人到书房里去,喝令跪着,便叫贾琏。贾琏上去,先被贾政痛喝了一声,就叫贾琏问他两个,药材也驮了,不知闹得怎么样,喝叫他快说。他两个便哑子似的只管磕头。贾琏也没法,停了一停,便回贾政道:“他这两个便打死了,如何肯说,除非叫芸儿的小子王猴儿上来。”
  贾政便喝令快叫。不一时,王猴儿叫到。这猴子一十九岁,一头蜡子,又缺嘴唇,倒也刁钻古怪,为的跟了他两个闹,也戴一顶海虎帽,混一件狐皮紧身。贾政喝叫剥掉了,先给他一百鞭子,不许叫。这猴儿两手抱着肩,只管颤。贾琏便喝他从头直说。王猴儿便一一二二的说出来,倒也一盘帐背的清楚,从彩云借蒋奶奶的当物,偷太太的金珠,三次偷帐房的银票,各店铺赊帐借当,及听档瞧戏嫖娼押宝,又喝醉了同酒店主儿打架包医,闯寡妇被街坊灌尿,也同老西儿汪姓争风打架等事尽数说完,就磕个头说:“只这个,再没有了。”
  贾琏喝叫他滚吧。这猴儿沿出门就跑了。贾政气得几乎跌倒。贾琏慌忙扶住。兰哥儿、宝玉也赶出去扶住。里面王夫人等吐舌惊骇,只管摇头。黛玉心灵,怕的彩云寻死,就叫鹦鹉、素芳去看住了。贾政定了一会,就喝叫拿绳大棍来,一口气喝叫捆起来。林之孝等怎敢不依。贾政跌着脚喝叫重打,就打了二三十下。从前打宝玉时,那些门客还敢上来,而今观贾政气得不是路了,又且内眷们都在屏风后,谁敢上来?贾琏、宝玉、兰哥儿只望了贾政哭着磕头。贾政也不理,还喝叫打。王夫人就赶出来,贾政一见王夫人,就踢开家人,抢了棍自己打。王夫人赶近前,那棍子越来去得狠。环儿的一条绿绫裤血已渍透,起先还叫着喘着,到此声息将无。贾琏、宝玉、兰哥儿就哭着死命地抱住棍子。王夫人便哭哀哀地赶前去抱住他。贾政哪里肯歇手。屏风后都推黛玉、宝钗出去,两个也就去。黛玉便上去扶了贾政,贾政方才退到椅子上坐着,只管喘。王夫人便站起来,哭着指了贾芸道:“环儿这个没料儿的不用说了,不是你勾引他,他怎么闹得这样。咱们府里也没有薄了你,你怎么起这个心,没天理的,良心儿丧尽的。”贾政便气吁吁地指着黛玉道:“大姑娘,你你替我问他。”黛玉先叫贾琏将贾环抬了进去,便冷笑道:“芸小子,我先替你讲。你不说‘三爷你年纪也大了,也是老爷的亲生,怎么不管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