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也真正笑话。前日一个做和尚,今日一个做道姑,通有惜春这孩子在里头。如今和尚是做不成了,道姑又要新新地做起来,他们两个真配对呢。闹得人脑子也疼了。但是林姑娘呢?实在也委曲些,我也不是说一面话的。从前行事原觉得没主意些,咱们这样人家,儿女大事可不该明公正气的。宝玉这孩子虽则淘气,有他老子在家,怕他扳了天?偏是凤丫头在里头鬼张鬼智的,老太太依了她谁再拗她。从前不是这样求你姨妈,姨妈怎样肯将宝丫头许过来。这宝丫头过来也怪可怜儿的,到底费了贾家什么事来。就是凤丫头呢,难道不是我的侄女儿。如今老爷提起来还怪我回护呢。从前凤丫头过来怎么样过来的,宝丫头比她什么,那时候倒无缘无故叫林姑娘顶这名儿。你前日说她过去的时候神明似的,样样知道。如今紫鹃又在那里,凤丫头这些施为谁还瞒得她。前日宝玉说得好:‘从前老太太、老爷、太太原告诉我说娶的是林妹妹,而且拜堂进房的时候还说是林妹妹。’宝丫头,听这话我也知道你不存心,从前不是老太太夸过的,说你比林丫头强就在这不存心上头。我这话不过各人凭一个理就是了。索性林丫头不回转来也罢了,世界上有几个回转来的人?她如今偏偏又回转来了。宝玉果真不回来我还活甚的?若就林丫头回转来讲,他倒不回来也罢了,他如今偏又回来了。我若珠儿在呢,也看破些,如今实在疼他。他死死活活地粘住林丫头,林丫头偏又这样!这不是害宝玉,是害我了。而今还把晴雯也掉在那边,这晴雯又是他的心上人儿。这孩子原也好,我前日当面说开了,她就知规着矩的,怎么不疼她。你们怎么哄她来走走,哄哄这个,就叫她慢慢地同着紫鹃劝着林丫头也明白过来。林丫头肯叫我当面说开,也就大家说开了。
  你们还不知宝玉的靠背呢,他老子一席话通听见了。老爷原说同你们商议商议,千稳万妥,你老爷哪一天不到潇湘馆去走遭?你看他今日烦得怎样似的,又去了。”
  正说间,贾政已回来,一面进老太太屋里,着人来请王夫人过去。只见贾政坐在交椅上叹气,王夫人生怕他受着黛玉的言语又要干连到自己身上,便道:“你不放心林姑娘么?”
  贾政摇头道:“你们大家都疼她,她面上也好了,也不生分我。她的事你们慢慢地商议,有什么不妥的,我倒不为此。”
  王夫人道:“外头的事情饥荒么?”贾政点头道:“很饥荒。”王夫人道:“本来不是时候了。”
  贾政叹气道:“说起来实在惹气,从前的帐头帐脑,不要说你不管,我也不问。不知琏儿媳妇搅得怎么样的里头。若说帐目上原有,但出出进进,两边归起来就没清头。本来呢,势分也大了,零碎也多了,各样什物也贵了,还有人情赶热市的,单靠着祖上产业,出气多,进气少。就是家人工食、牲口麸料,一个月要开销几个钱?这些没良心的吃着、拿着、埋怨着,谁还吃素呢?如今琏儿的空把式也穿了,他闹得这样,叫他还有什么贴在里头?无不过拿我旗号址吧。他这会子招架不来,我就自己出去,这把式更不好打呢。恍恍的听见南城外西帐也不少了,这还了得!我们这样人家如何使这项钱?便使使转不过更怎么样?如今少我们的也有,但只是贴些去才好开发人家。倒也是个时候了,多少空头帐,琏儿只拿西间壁这所空房子抵当。这房子原是一万五千银子抵上的,讲回赎也久了。那房主到这时候才在那里寻主顾,还说同这府里一样大小规模,要找给我们,好笑不好笑?琏儿还逢人抵当,等这项出豁呢。现今呢,公分也缺了。怎么样有三五千银子且拉过二十边去。”
  王夫人听着惊呆了,原有些体己怕充了公,便慢慢地道:“怎么好?可好叫两个媳妇寻寻去。”
  贾政叹气道:“孩子们东西没奈何且典当着,过了年再跳还她却也便当。”两个都在婆婆房里,王夫人便过来告诉了。她两个知道时候近年,贾政发急,连忙回房去收拾。
  不料王夫人请她两个去支使晴雯来哄宝玉,倒反干了这件正经。宝玉亲自听见,如何敢再去催逼太太,只是一毫不管,独在黛玉身上出神便了。谁知间壁这所空宅到了十二月十三,终究写了找绝契,来向贾政找了一千两银子去。这事也巧,恰恰林良玉来京买了间壁走通一宅两院,也是天缘巧合,后文不表。
  且说李纨回房收拾,下午便不到潇湘馆来。本意叫小丫头子到王夫人那边取些另物事送去,却恐黛玉多心,疑她怠慢,叫素云一同送来。黛玉和她好,并不疑忌,只怕她着了寒谅,便问问她好。那素云也防黛玉疑心,就将收拾的缘故告知了。黛玉细细地听了,吃了些。
  下午无事,心里也替贾政想起这府里艰难,也替贾政的言语差不多,便想起自己五六十个箱子里原有一千多叶金在内,分开放下。听紫鹃说从前老太太吩咐,不要放在眼边,交琥珀、平儿放在库内。如今这些箱子分毫不动,只怕还在里头。
  黛玉本来心细,极有经纬,王熙凤只在外面张罗,林黛玉全用心思运用,金箱记号哪有遗忘。便叫紫鹃、晴雯悄悄同老婆子、小丫头拣扬字双号的箱子搬一个来。那里一面去搬,这里黛玉一面的想:“这还是扬州带来的,我已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