了忙拉了莺儿进里间房里密密地讲去了。
  原来黛玉近日最相好的是惜春一个人,要便无夜无明的对坐着谈论些修炼之事,遇了别人进去便各寂然。黛玉心里头虽也爱喜鸾、喜凤,然觉得她终是富贵中人,不同一路。黛玉更想到心地上清白的功夫,不但男女嗔爱之念一切扫除干净,就是姊妹中间怜她的才爱她的貌,这一点牵惹的意思也像云丝儿翳了日月的影子。“就如喜鸾的才貌尤胜喜凤,也算世上第一等的佳人,就配我良玉哥哥也配得。就算她真个配我哥哥,做了嫂子,她有她的姻缘,我有我的因果。便是良玉哥哥,我将来也要与他分路走的。我心中又何牵惹,只有惜春妹妹同心会意彼此立志相同,因此越谈心越觉得知己。”黛玉虽于道书看过,向来未曾博览深究。
  原亏着惜春讲论渊源。惜春见得道书既多,而领悟不凡,却反不如黛玉敏悟,也亏得黛玉解说指点。两个人就一天天更觉亲密起来。这一日黛玉处众人都去了,单留惜春。惜春只留入画伺候她,这两个道友便毫无忌惮地议论起来,说元神是怎么样的,又说大丹是怎么样的,又说修成了功行是怎么样的,倒像成过仙似的,说得有凭有据。
  惜春忽然想起宝玉这等难割难分:“宝玉这个人粘住了黛玉,有抵死不放的光景,而且老爷、太太前珠大哥也没了,将宝哥哥那么样疼,如何不顺了他的意。就算娶过了宝姐姐,咱们这样人家,一样的因亲结亲,便两个嫂子也使得。而今林姐姐追想从前受了凤嫂子的毒计,故此决计修行,只怕事到其间,也就由不得你做主呢。况且姑爹、姑妈通过去了,老爷是嫡亲国舅原也做得九分主儿。又是你良玉哥哥这么孝顺那么友爱,又这么势分,生生地放你单身修行去?你想你的光景,比起我来原是各别的。我便有你的家世,我怎有你的哥哥,叫说你不好,你原比我好,叫说你好,只怕你这身心性命上的事情比不得我。你怎么能跳出这个圈子。黛玉见她说到中间忽然支了颐出神,便道:“你心里头又悟出什么道理来?”
  惜春也不说破,只笑着道:“道理呢,也没有什么想出来。只是林姐姐,论起你这个立志呢,原也坚。但则是你这个尘缘究竟的难斩断呢。”
  黛玉便正色起来道:“只有你的立志坚罢了。”惜春便叹息道:“难道说你自己拿不定么?”黛玉便懂她言语内的意思,就说道:“你说一个人全凭一个心,各人自己的心。果然认清了,立定了,还怕谁?岂不闻鲁阳挥戈,太阳也倒转过来么?人生世上遇魔障自然入道的,原上上等的人。若遇了恶魔毒障,还不走转过来,只怕下愚人也没有的呢。”
  惜春明知说凤姐儿,便道:“恨呢,谁没有?到了欢喜的时候也忘了。”
  黛玉便道:“四妹妹你若不信,咱们就同到祖师前化个信誓来。”
  惜春笑道:“这也可以不必,只要心动神知便了。”这黛玉哪里忍得住,便将宝钗送她的葱绿色印花衍波笺铺起来,研墨含毫,写出一篇信誓。无非是志心皈依,尘缘斩绝,倘有丝毫牵惹,愿谪到九幽苦海,万劫不得人身的意思。写完了扯着惜春同到吕祖师前点了烛,拈了香,恭恭敬敬地拜祷了一番,便将这个贴儿在金炉内焚化了。
  惜春暗暗点头,只惹得晴雯、紫鹃暗地里埋怨惜春不己。彼此姊妹两人,又谈了一会子方散。却因入画遇着莺儿,告诉了。莺儿便来告诉宝玉,真骇得宝玉魂不附体。宝玉益发悲悲切切地想着黛玉,倒将红绫袄襟子忘将下来。
  偏又遇着北靖王独启小宴,单请宝玉一人宴赏红梅,戏班是集翠班,领班的小旦便即是蒋琪官。宝玉触起袭人嫁了他,虽则心存忠厚不怪蒋玉函,却因袭人害了黛玉、晴雯,见了蒋玉函也就是眼中针刺。偏偏演的戏是《苏武还乡》有生妻去帏的曲文,也演出《牡丹亭》杜丽娘还魂一节。
  这宝玉侍坐于北靖王,不敢十分苦恼,也不免将手帕儿遮遮掩掩。这北靖王不知就里,单晓得他少年钟情,就笑微微道:“世兄略略地喝些酒,这是戏呢,不要伤了。”宝玉连忙站起来说道:“谢王爷赏赐,酒多了。”
  北靖王恐怕伤了他,就翻过戏目,叫换热闹的。场上就扮起《安天会》来,孙行者商闹火云洞,红孩儿拜倒落伽山,锣鼓喧天,烟火四射。宝玉烦得很,好容易席完了,走上去打了千,告辞出来。
  却说蒋玉函回去告诉袭人说怎样的北靖王席上见了宝二爷,到戏房里招他家李瑶儿、茗烟问明了宝二爷如何回来,并林姑娘和晴雯也怎么样回转过来,细细地告诉袭人。
  袭人听见了,暗里只叫得苦:“我从前怎么样同宝二爷好,怎么宝二爷出去了等不及便走上了别船儿,又怎么样使心机去摆布黛玉、晴雯,太太前一说一听,箭无虚发。怎么而今她两个倒反回转来,我又偏偏地这么样走路,落在她两个的眼睛里,如今就死起来也来不及了,活着还好算什么人。”
  蒋玉函见她这个情景,只猜她惦记宝玉,谁知她心里别有许多的念头。从来做戏子的脾气,只要相与好了,便自己的妻室也肯替人通融,这蒋玉函便动了个将袭人结交宝玉的意思了。
  却说宝玉从北靖王处回来,便见了贾政,告诉了北靖王多少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