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夫人一头说,一头不知不觉就穿衣起来,挽挽头发说道:“快请宝二奶奶去,不管晴雯真活假活,且问她去。”便穿好了衣服,同惜春、紫鹃一直过来,连喜鸾姊妹也来了。宝钗自从宝玉走失了,每每晚间不宽衣解带,一闻此信,即便同莺儿赶来。
  当下众人俱走到晴雯炕边。王夫人便在炕沿上坐下,拉着晴雯的手,说道:“好孩子,你只管说。”这晴雯便依先的说了一遍,王夫人也将梦景告诉她。
  晴雯道:“可不是呢,明明白白我同林姑娘一路走,跟了老太太回来。老太太原要同了林姑娘到太太房中,林姑娘不肯,故此叫我送她到潇湘馆去。往后林姑娘使我找紫鹃姐姐,我就来找,不知老太太哪里去了。”
  王夫人、宝钗等听了,俱各大喜,直如宝玉已经见面一样。王夫人便将晴雯的手放了,说道:“好孩子,真个这样,你便是我的亲生女儿。宝玉回来便留在他房中,回明老爷,叫你们一辈子过活。”
  这晴雯生来气性刚强,受不得一毫委屈,虽则死后重生,却也性情不改,便说道:“多谢太太恩典,往后不撵就够了!”众人尽皆吐舌,紫鹃便道:“既然如此,谁到潇湘馆去?”众人齐声道:“大家同去。”只有晴雯挣不起来,便留个老婆子、小丫头伴了她,余者尽去。这时候传开了,免不得五儿之母进来伤痛一场。难得晴雯肯认为母,后文不表。
  当时王夫人等俱进潇湘馆内,一路竹影苔痕,十分幽静,开进窗去,倒也明洁无尘。向知紫鹃时来洒扫,众人叹息。不一时,薛姨妈、李纨也来了,香菱也急急地赶了来。
  还是李纨有见识,先将钟表定起时辰,随命将一付洁净齐整的被褥向黛玉床上铺设起来,装起宝炉,细细地焚起养神香及尸木锦纹香。一壁厢供起香烛,往楼上取下南极长生大帝、救苦观世音、寿星神像三轴,供将起来,再叫柳嫂子搬进小橱房,应用家伙什物安放侧厢后院。众人静悄悄的不许惊惶。
  不一时到了时辰,便叫林之孝、周瑞及走得起的家人进屋里来,先将门窗关了,吩咐起盖。这林之孝终是个老总管,便上前挡住道:“这事虽没有外人知道,但只拿不住准信。万一不准,未免招犯凶煞。况且林姑娘过去久了,哪里能够完好如生。”
  紫鹃便道:“若说身体,定然不坏。从前姑娘在扬州带来一条练容的金鱼,养在水盂,定了性也会游,临过去时候给她含在口内的。”
  李纨道:“真个的,我也一同瞧着,给她含在口内的。”这王夫人听了越发相信,哪里还肯听他。便叫林之孝下去,周瑞上来。
  林之孝终是个有担当的人,看见关系很大,哪里肯依,顾不得王夫人,就横身上来拦住周瑞。王夫人便喝:“叉出去!”也并没有人当真地叉着他,忽然像有个人推倒他似的,真栽出去,栽得发昏。林之孝家的就着人扶他回去了。这屋里忽然一道红光,就这红光里面闪出一尊神人,恍恍地见他将黛玉的棺木拂了一拂,棺盖就落下地来,神人就不见了,红光也散了。众人便赶上前去围着瞧。先揭开盖衾,随揭随化,连衣被通是那样。却喜的黛玉颜色如生,两颐起了些红晕儿。
  紫鹃急急的将手去试着,周身俱带温和,更喜鼻息间微有生气流动,便悄悄地叫男人出去,亦不许传出声儿。李纨、宝钗忙将两床软被过来裹着黛玉,轻轻悄悄抬到里边床上卧下,慢慢地将参米汤灌下,也便吃了些。
  王夫人只悄悄地叫轻些儿,一面吩咐快将棺木抬出去施舍。恰有个后巷周姥姥为了她利市,就喜喜欢欢领去做了寿木。又悄悄地各处打扫得二十分洁净。再叫喜鸾、喜凤同了平儿、琥珀将黛玉的衣箱什物以及陈设各件,都静悄悄地分着阁上阁下、里间外间,问明了紫鹃照旧安放这里。
  李纨等只守着黛玉,直到未初一刻,渐渐地透过气来,将金鱼儿吐出。紫鹃连忙用线穿好,缀紧在黛玉的耳坠子上。黛玉倦眼微舒,星眸半露,仍复合眼睡去。薛姨妈便出个主意,告诉王夫人,快请光明殿罗真人,选择有名气并道行高的十六位法师到荣禧堂打醮,各处庵观寺庙分头骑马去写明香牌,焚香化纸。
  王太医也慌忙请来细看,说:“定是回得过来的人,不必服药,只须静养养即可复元。”众人便不分昼夜,时往时来。直到了一周,时到第三日巳牌时分,黛玉方叹了一口气,舒开眼来,便怯怯地道:“我的紫鹃妹妹呢?”
  紫鹃连忙上前道:“紫鹃在这里。”紫鹃直乐得心花四开起来。
  黛玉瞅了一瞅,又怯怯地道:“晴雯呢?”
  紫鹃道:“好了,将就也起来了。”王夫人上前叫一声甥女,黛玉便一声儿不言语。
  李纨上前去,黛玉便说道:“好大嫂子。”宝钗上前叫一声林妹妹,黛玉也叫一声宝姐姐。只有薛姨妈老人家恐怕烦她神思,拉住香菱并喜鸾姐妹,只远远地站着。再过半日,黛玉也就能一口气喝半杯极稀的人参粥汤。众人渐渐地放心,再将潇湘馆内细细地洒扫一番。
  这紫鹃真如孝子一般,同床共歇,无明无夜,衣不解带。再过几日,晴雯也能起来了,搬至潇湘馆侍候黛玉。可怪林黛玉性情古怪,自回生之后不喜别人,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