牛羊自成村落,有几家闲驯鸟雀飞啄阶除。小巷里趁日色渔人晒网,大田内乘雨水农父张犁。花深处布帘悬影卖酒人家,石坳中铁斧飞声采薪樵客,谁家豚栅正对鸡栖,何处禽喧不闻犬吠。乳臭小儿鼓腹而肆嬉游;伛偻丈人倚树而谈经济。虽不到上世高风,也要算人间乐地。
     
  他师徒到得村中,不见寺院,就在一个大庄院门首小行者牵住了马,猪一戒歇下了担。唐半偈下了马,正打帐入去借宿,只见对庄松树下两个老者在那里下象棋。一个老者忽看见他师徒三人在庄前立住,因起身走来问道:“三位师父何事到此?”唐半偈看见,忙回身打个问讯道:“老居士,贫僧稽首了。”那老者慌忙答礼道:“老师父,不象是我近处人。”唐半偈道:“贫僧乃东土大唐天子遣往西天,见活佛拜求真解的。今路过宝方,因天色晚了,又寻不见寺院,欲借贵庄暂宿一宵,明日早行。敢求老居士方便。”那老者听见说是唐朝的,且不答应他肯借宿不肯借宿,先将他身上估了一回,又将马也看看,因说道:“三位不象远来的。”唐半偈道:“实是远来的,为何不象?”那老者道:“既是远来,为何一路来人马并无损伤?”唐半偈道:“一路来跌是跌了两次,幸有小徒护持,不致损伤。贫僧此来虽为借宿,正要问被跌之故。”那老者才笑嘻嘻说道:“既跌过也就是了,请里面去好说。”一面拱唐半偈三人入去,一面又招那下棋的老儿道:“这三位是唐朝来的高僧,也来会会。”那老儿遂欢欢喜喜同唐半偈一齐走进庄来。
  到客堂中各各施礼,分宾主坐下,奉过茶,主位的老者因问道:“三位老师大号?”唐半偈答道:“贫僧法名大颠,蒙唐天子又赐号半偈。”因指着小行者两个道:“这是大顽徒孙小行者,这是二顽徒猪一戒。”随问:“二位老居士高姓大号?”主位的老者答道:“我在下姓葛,贱名叫做葛根。”因指着那个老儿道:“这就是敝亲家,他姓滕,尊讳叫做滕本。我东边这村叫做葛村,往西去二十里那个村叫做滕村。这两村中虽不少有上万人家,却都是葛、滕两姓,并无一个杂姓人家。几遇婚姻,不是滕家嫁与葛家,就是葛家为滕家娶去。所以牵牵缠缠,是是非非,竟成了千古的葛藤了。”唐半偈道:“这等说来,二位老居士俱是世族了。但不知贫僧一路来为何明明坦道忽裂成坑堑,使人遭跌,这是为何?”葛根见问,沉吟不语。滕本道:“唐老师既要西行,少不得要进献大王,就通知他也不妨。”葛根方说道:“只因葛、滕两姓人多了,便生出许多不肖子孙来。他不耕不种,弄得穷了,或是有夫无妻,或是有衣无食,过活不得。也不抱怨自家懒惰,看见人家夫妻完聚,衣食饱暖,他就怨天恨地,只说天道不均,鬼神偏护;若是良善之家偶遭祸患,他便欢欢喜喜以为快意。不期一传两,两传三,这葛、滕两姓倒有一大半俱是此类;又不期这一片葛、滕乖戾之气,竟塞满山川,忽化生出一个妖怪来,神通广大,据住了正西上一座不满山,自称缺陷大王。初起时,人家不知他的威灵,他就显神通将两村人家弄得颠颠倒倒。”唐半偈道:“怎生颠颠倒倒?”葛根道:“若是富贵人家有穿有吃,正好子子孙孙受用,不是弄绝他的后嗣,就是使你身带残疾,安享不得。若是穷苦人家衣食不敷,他偏叫你生上许多儿女,不怕你不累死。夫妻和好的定要将他拆开,弟兄为难的决不使你分拆。后来,知是大王显灵,故合了两村上人家同到山上去拜求,许下了年年月月猪羊赛会的大愿,故如今方得安居;若是哪个违了限期,或是牛羊不丰,他就连人都拿去吃了,故我这两村人家无一个不凛凛信教。若是远方过客不知他的神通,不去供献祈祷,他将好路上弄得七坑八缺,使人一步步跌得头破血出,不怕你不去求他;若遇着不信邪的硬好汉不去求他,他到临了现一个万丈的深坑,将你跌下去,登时长平,叫你永世不得翻身。你道利害不利害!唐老师既要西行,这供献之事也须打点。”唐半偈听了,低头不语。小行者接问道:“若要供献,须得什么东西?”葛根道:“猪羊是不必说了,还有一言,恐怕见怪,不敢在三位面前说。”小行者道:“但说何妨。”葛根道:“那大王最恼的是和尚,故我这葛、滕两村并无一个庵观寺院。”小行者道:“可知那大王为甚恼和尚?”葛根道:“他说和尚往往自家不长进,单会指称佛菩萨说大话骗人。”小行者笑道:“这句话可真么?老葛不要说谎,我明日拿那缺陷大王来,要当面对会哩。”葛根听见小行者叫他老葛,因睁着眼看小行者道:“这位孙师父倒也托熟,我老人家一把年纪,说的是正经话,他却当取笑。那缺陷大王正坐在那里等你去拿哩,怪不得那大王恼和尚会说大话。”小行者又笑道:“据你说,只道我拿他不来?”因对唐半偈道:“师父,既有贤主人相留,你可安心歇下过夜,等我去看看是什么妖怪!若是不打紧,拿将来打杀了,明日好走路,也省得他不住的陷人。”唐半偈道:“去看看固好,须要仔细。”小行者道:“不打紧。”猪一戒道:“我帮师兄去。”小行者道:“不消你去。你须看好师父在家。”滕本听见他师徒们商量要去看看,忍不住插说道:“这位孙小师父想是痴子,此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