便道:“你说小姐的婚姻该由我做主,为什么我前日将你家小姐许与宣府,是我叫大小姐对你家小姐说的,你家小姐反不遵我命,执构起来,是何原故?想必你家小姐无情于宣生。这段姻缘是不得成了,我也强他不得。但今早我在朝内,有首相蒋大人,名叫文富,所生一字国銮,年已二十,才貌不亚于宣生,乃蒋大人的爱子,要择一个有才有貌的媳妇配他的儿子。不知谁人多嘴,说我家有一个才貌双全未字的掌珠。他今日在朝房当面向我求亲,托了巩通政为媒。我因他是当朝首相,又有权势,不好回他,遂当面允了这头亲事。他那里择日下聘过来。你家小姐的亲事,虽是我做主,到底向他说一声。我本当唤他出来说知,恐他羞涩,不能向我回答。欲待叫我家大小姐、二小姐去说,他二人挨送没趣,又不服气。再说你是小姐的贴身心腹丫环,他的性情你总知道,所以叫你出来。可曾听见我方才吩咐的一番话?你可回房向小姐细细说知,并叫小姐将自己年庚写出来,好等下聘日期腾在喜书上回礼的。你好好回小姐说去罢。”
如媚答应下来,退出中堂,一路暗想:“裴爷这番大变动好不令人奇诧,叫我怎好对小姐去说?小姐的心事我岂不知?小姐听见此话,不知如何着急,必有一番大风波呢。若隐忍不言,裴老爷当真做下此事,要向我讨小姐年庚,叫我何以回答?且趁此时相府未曾下聘,叫小姐早早打点,或可挽回。嗳!怪来怪去,只怪小姐老实,就允了宣府这头亲事,完却心愿却罢了,又为什么拿班做势,怕的什么‘无私有弊’,回断了裴府两位小姐,怎怪裴老爷今日借口将小姐另许婚姻?小姐呀!不知你将此事怎么处呢!”
想着已到自家小姐房中,正见宝珠午睡方才起来,问道:“如媚,我方才唤你半日,你往哪里去的?”如媚道:“是裴老爷唤婢子到中堂去,有话吩咐的。”宝珠道:“裴老爷吩咐你什么话?”如媚道:“小姐不要生气,婢子方敢直言。”宝珠笑道:“裴老爷乃我救命的恩人,他吩咐你的话,我有何气可动?自且说来。”如媚就把裴爷吩咐的话一字不曾隐瞒,细对他小姐说了一遍。列位,你道裴爷当真将宝珠与蒋相对亲吗?裴爷虽是风流司寇,却一生刚方正直,怎肯联姻奸相?这又是巧试宝珠之心坚也不坚。宝珠要算聪明女子,也参不透裴爷的机关。今听得如媚一番言语,由不住一阵心酸。两眼一翻,气咽胸膛,一交晕倒在床上。唬得如媚急急向前,扶住了小姐身躯,掐住人中,即唤如钩取姜汤来。如钩答应,飞星取了姜汤到来,跪在床边,用耳挖撬开小姐的牙关,慢慢用茶匙挑了几挑姜汤送在小姐口中。歇了一会,小姐方才苏醒过来,叹了几口气,哭啼啼叫着自己的名字道:“苦命的宝珠呀!与其今日如此,何必当初又救我于波心,多此一番赘瘤?哎!这总是我的生来命苦,不怪别人。与其生在世上活活现形,不如是赴九泉倒也干净。”说罢,放声大哭不止。如媚劝道:“小姐不必伤心,事还未成,打点主意要紧。”宝珠哭道:“我有什么主意?唯一死便完事了,还打点什么!”如媚到了此刻,见事关紧要,不得不向小姐说明,便将花园送茶,道见宣生,与他一问一答的话[说了]。“我是这里大小姐教我说的,又叫我瞒着小姐。据婢子看来,裴老爷做事虚虚实实,令人难测。此话之真假未可遽信。小姐不要堕其术中,自费苦恼,使伊父女暗笑小姐之太愚拙了。”宝珠听见如媚这番相劝的言语,忽然醒悟过来,道:“你之所言一丝不错,这是裴爷巧试我,静守宣郎可是真心。我何不将计就计!”附着如媚的耳道:“你去如此这般,可好么?”如媚点头道:“很好!小姐不要当真的。”被宝珠一口啐,笑着去了。如媚赶至中堂,慌慌张张只叫:“老爷、夫人,不好了!”裴爷夫妇同吃惊道:“什么事这等慌忙?”如媚道:“婢子将老爷吩咐的话向小姐说知,小姐急了,在那里上吊呢!”这一个信唬得裴爷等一齐赶至后边,见宝珠房门紧闭,高叫:“宝珠,休要如此!这是老夫试你的心,何得自寻短见!”说着,用脚将房门踢开。但见宝珠笑嘻嘻的出来道:“爹爹之恩未报,怎敢就舍得死?”裴爷见宝珠,哈哈大笑道:“好个智巧之女,深知我心。不枉我一番美意。”大家各自放心。
且按下裴府之事,再言宣公子屡在裴府探信,总会不见裴公子问个实底,好不心中焦躁。每日只坐在书房痴痴呆想。茶不思,饭不想,又有些病将起来。那日正闷坐书房,忽见书僮呈上裴公子一封字儿。公子接过,拆开字儿一看,不知其中是忧是喜,且看下文。

第十三回许姻倩笔 赴选登科
词曰:
拙痴不解虚圈套,误认冰人可代疱。
笔底生花花解语,笑他往事亦徒劳。
宣公子因访不出宝珠的消息,正在书房心中纳闷,忽接到裴公子一封字儿。只见信皮上写着呈上“宣仁兄喜书”五个字,不免疑心道:“裴仁兄这封书子怎加一‘喜’字?且拆开一看,便见分晓。”想毕,把书子拆开,抽出信来,见是一幅松江笺,写诗四句在上面。细细定睛一看,只见上写道:诗曰:痴生何必过踌蹰,裴宝珠原柯宝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