执箫管,跟在后面,香烟缭绕,笙乐悠细。道旁观看的人,盈千累万,却肃静无声。眼看着一队队地过去,后面便是各宫的妃嫔,接着是各位公主,最后是韩国、虢国、秦国三夫人,杨国忠骑着马在后面押道。诸位宫眷夫人的香车过时,美艳夺目,香闻十里。那宫眷夫人个个打扮得浓脂艳粉,中人欲醉;独虢国夫人,却娥眉淡扫,不施粉脂,自然娇美。路旁观看的人,见虢国夫人长得妩媚动人,个个都把眼光注定,齐声赞叹说:“好一位美人儿!”虢国夫人听了,不觉微微含笑,心中甚是得意,故意把罗帕银盒,抛出车外去,看百姓们在路旁抢着拾着。杨国忠在马上看了,不觉哈哈大笑。他兄妹两人,一个在马上,一个在车中,觑人不留意的时候,便时时递过眼风去看,相看一笑。一大队舆仗从曲江边行过,好似长蛇一般,蜿蜒不断。
  待御驾过去,那一群闲看的妇女们,在道上抢拾遣物,顿时起了一阵喧哗。赵家大娘向吴家二姐道:“你拾的什么?”
  吴二姐回说是拾得一枝簪子!上面还嵌着一粒绯红的宝石!二姐,你真好造化也!”那壁厢,孙家姑娘问着陈家嫂子道:“嫂子,你又拾了什么?”那陈嫂子回说是一只凤鞋套儿。孙姑娘道:“好好!你就把这凤鞋儿穿了如何?”陈嫂子笑着,拿鞋儿往自己脚上一试,说道:“啊呀!一个脚趾儿都着不下呢?
  ”孙姑娘劈手把这鞋儿抢去,说道:“待我把鞋尖儿上这粒珍珠摘下来吧。”说着,把那珠子摘下,把那鞋儿丢还陈嫂子。
  这陈嫂子如何肯依,两人扭作一团,把头上的髻儿也打散了。
  幸得走过一位富家公子,见这凤鞋儿瘦棱棱香馥馥的,可爱可怜,便出一两金子,向陈嫂子买了去。这陈嫂子见有了金子,便也不要珠子了。那边二姊儿问着三妹子道:“你拾的什么东西?也拿出来大家瞧瞧。”一群女伴围着,只见那三妹子拿出一幅鲛绡帕儿来,裹着一个金盒子。打开盒子一看,里面黑黑的黄黄的薄片儿,闻着又有些香味。三妹子道:“莫不是香茶么?”二姊儿道:“待我尝一尝!”急急吐去道:“呸!稀苦的,吃它怎么?”她大哥儿走来一看,不觉大笑道:“这是春药呢!你们女孩可吃得么?”说得众女伴羞脸通红,连骂该死。
  三妹子忙把药片倒去,把金盒儿揣在怀中,急急逃出了。这一天,百姓们在曲江边拾着的珍奇玩物,却也不计其数。
  一大队香车迤逦行去,看看到了曲江行宫,车停马息,妃嫔夫人,各各有侍女扶持下车,在御苑中游散。只见万紫千红,艳如织锦,那班女眷,平日深宫幽处,难得有如此放浪的一天,早已各寻伴侣,四处游玩去了。亦有登山的,亦有临水的,亦有采花的,亦有垂钓的,还有荡舟的,亦有斗草的,莺鸣燕语,花飞蝶舞。玄宗携着贵妃,高坐降雪亭中,亭下美人环绕,顾盼生姿,心下十分快乐。众女眷玩够多时,廊上云板敲动,知道午时已到,高力士出到台阶上,传谕道:“万岁有旨,众妃嫔在万花宫中领宴,众公主夫人在迎晖宫领宴;独留虢国夫人乘马进望春宫,陪杨娘娘领宴。”这虢国夫人,正与杨国忠在树荫下切切私语,忽听高力士传旨,宣她进宫陪万岁爷饮宴,不知是何用意,心中正自纳闷。那韩国、秦国两夫人听了,齐来向她道贺,说:“妹妹得万岁爷另眼相看,真可喜也!”虢国夫人愈觉没意思起来。当下,有小黄门牵着一匹马,在一旁候着,虢国夫人没奈何,便离了杨国忠,坐上马去。小太监拉住马缰,慢慢地向内宫行去。
  那秦国夫人年纪最轻,打扮得也最是娇艳。如今见万岁爷独召她姐姐去陪宴,却不唤自己去,心中老大一个纳闷,便拉住韩国夫人的手说道:“你看裴家姊姊,竟自扬鞭去了。她这淡扫娥眉,如何朝得至尊?”韩国夫人道:“且自由她去受裙,俺们乐俺们的。”说着,姊妹二人,上迎晖宫领宴去了。那虢国夫人平日自己仗着容貌美丽,甚是骄人。虽说是少年嫠妇,雅淡梳妆;但她每日香汤沐浴,薰衣,漱口,闺房中甚是清。
  一张脸儿,脂粉不施,自然皎美。当时,玄宗皇帝在筵前一见,真疑天仙下降,转把个杨贵妃看做庸脂俗粉,污人耳目。因此,一意与虢国夫人周旋着。虢国夫人初近天颜,未免有娇羞腼腆的样儿。谁知这位痴情皇帝,愈见虢国夫人害羞,他却愈是怜惜起来,在筵度上,口口声声唤着阿姨,问长问短。起初,杨贵妃在一旁要夸张她妹子作者误。虢国夫人应为杨贵之姊,下同。——编者注多才多艺,说裴家妹子小字唤作玉筝,弹得一手好筝。玄宗听了,喜之不胜,连连向虢国夫人作揖,求她弹一套筝下酒。虢国夫人深恼她姊姊多嘴,后来见万岁爷纠缠得可怜,便也不好意思违拗圣旨。内家捧过一个玉筝来,弹了一套昭君怨。玄宗听了,连声赞叹,说道:“小小年纪,怎的有如此凄凉的音儿?”杨贵妃便奏称:“玉筝青春守寡,怎不凄凉!”玄宗一听说如此美人早年守寡,便又连连拍案叹息道:“真可怜儿的了!如此丽质,闺房中却少了一个伴儿,个儿郎却也消受不起阿姨的美貌!好阿姨,快莫悲伤,待朕来替你解个闷儿。”便传旨,令霓裳乐队在筵前歌舞起来,果然仙乐悠扬,舞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