忽听奏说沈氏尚在民间,不觉把已死的情怀,无端勾引了起来。接着又得中州太守报称,沈氏现已在中州地方觅得;代宗不觉大喜,便下旨以睦王述为奉迎使,工部尚书乔琳为奉迎副使,又遣升平公主同行,为侍起居使者。奉皇帝册文,向中州进发。那睦王到了中州行宫参拜,见上面坐着的,果然是一位沈氏贵妃。这睦王在宫中的时候,也曾见过沈妃的;今见那妇人面貌依然,只是更美丽了。那升平公主虽不曾见过沈氏的面貌,但平日听代宗皇帝常常说及沈妃,前侍万岁住西京的时候,冬夜因割牛脯奉皇帝,伤及左手食指。如今升平公主在一旁侍奉,暗地留心看沈氏的左手时,果然有伤痕。在沈氏贴身,尚留一女官,名李真一;这李真一,原也曾侍奉过代宗皇帝的,升平公主原认识她的。后避难在东京,史朝义贼兵打破城池,肃宗带着代宗,逃出东京城;当时失散宫眷甚多,李真一也流落在民间,辗转与沈氏相遇。被中州太守访得,一齐收养在行宫里。到此时,代宗皇帝派朝廷大臣,备着全副法驾,到中州去把沈氏迎接进宫来。
  到京师,已是傍晚时分。代宗皇帝亲御芸晖殿迎接,见了沈妃,对拉着手儿,不禁流下泪来。当即在殿上摆设盛筵,代宗与沈妃并坐在殿上饮酒,文武大臣,挨次儿上来参拜道贺。
  代宗下旨,赐群臣就殿前饮酒,乐府献上女乐,一时笙歌杂奏,舞影翩跹;代宗方转悲为喜,开怀畅饮,大臣各献喜词。这一席筵宴,只饮到夜半,方撤席回宫。
  那女官李真一送沈氏回宫,便退出来;在穹门口,遇到高力士之子高常春。这高常春当初与李真一在宫中,原是厮混惯的;今日相见,李真一便笑着迎上去。说:“高公!俺们多日不见了!”谁知那高常春却一言不发,劈手向李真一当胸揪住,大声喝道:“俺今日问你个欺君之罪!”那李真一不觉大惊,忙问:“俺有什么欺君之罪?”高常春冷笑着说道:“今日那个沈妃,分明是俺的妹妹;你如何拿她冒充沈妃,却送进京来欺蒙圣上?这欺君之罪,看你如何当得!”李真一到此时,被高常春看出破绽来,方不敢抵赖,忙爬在地下,不住地叩头,求常春替她包谎。说:“这是俺和你妹妹在中州地方流落,穷极无赖时候商量下的计策。”原来高力士生前收养着一子一女,却是同胞的兄妹;他哥哥高常春,高力士在日,便带他进宫去,也充了一名内侍官。妹妹名彩云,因兄妹情爱很深,彩云便常进宫去,探望他哥哥,因与女官李真一相识。那时代宗皇帝,已立为太子,住在东宫。沈氏原是一个侍女,与太子结识上了私情,生了王子,便扶立为太子妃;当时在东宫诸妃中,算沈妃的面貌,长得最是美丽。宫女们口中常常传说,彩云在暗地里最是留意沈妃的神态,凡是沈妃的一言一笑,彩云却模仿得十分相似。说也奇怪,这彩云的面貌,却又与沈妃长得一模一样的。更奇怪的,当年沈妃伴代宗皇帝在东宫的时候,因在夜静的时候,代宗和沈妃二人,围炉清谈,那炉子上烤着肉脯,沈妃随手拿着佩刀,割取肉脯,奉与代宗吃着消遣。代宗挨近沈妃坐着,见沈妃的粉腮儿映着灯光,娇滴滴越显红白,忍不住伸手过去摸着沈妃的面庞;那沈妃佯羞躲避着,侧过腰儿去,一不留心,那金刀儿割破了左手的食指,顿时血流如注。
  慌得代宗皇帝,忙把沈妃搂在怀里,把袖口上的绸儿扯下来,急急替沈妃包着伤痕,忙用好言抚慰着。恰巧那彩云也因剖瓜割伤了左手食指。后来因安史之乱,彩云和李真一二人,都被贼兵追赶,流落在民间。
  那李真一遇到一个老年尼僧,收留在佛院中,苦度光阴。
  那彩云,却还是一个处女,落在歹人手中,拿她去卖给一个员外,充当婢妾。这员外原有一位夫人的,一见彩云进门,便和她丈夫大闹,立逼着把彩云赶出大门,因此便保全了彩云的贞节。可怜彩云被那夫人痛打一顿,赶出大门,真是无路可走的时候,倚定在一家大宅院门口,只是掩面悲泣。却巧李真一从她身旁走过,两人患难相逢,便忍不住拉着手痛哭,各诉别后的苦楚。李真一见彩云无家可归,便劝她一块儿投到佛院院中去;那佛院中的老尼僧,生性甚是慈悲,见彩云的身世可怜,便也一齐留下,好茶好饭看待她二人。
  也是她二人的命中魔蝎未退,到第二年,那老尼僧圆寂了;佛院中只留下了几个年轻女尼们,却个个都是不守清规的。老尼在日,也瞒住了老尼,在外面偷偷地结识了许多浮头少年;如今老尼过世了,那班年轻女尼,索性丢去了脸面,个个把那班浮滑少年,拉进佛院来,吃酒唱小曲。到夜深的时候,便留在佛院中奸宿。李真一和高彩云二人,看了这种不堪的形状,便知道安身不住,但一时也没有栖身之处。她二人每见有男子在屋中,便深深地去躲在后院,不敢向外面探头儿;被那班恶少落在眼中,打听说是宫里逃出来的,引得那恶少个个好似饿死雄狗一般,抢着到后院去,百般勾引她二人。到这时候,李真一和高彩云二人,万万存不住身了;便在夜静更深时候,二人偷偷地逃出了佛院。只因李真一偶然在恶少口中听得,说万岁正派奉迎使,到各路州县寻访沈贵妃。从来说的,人急智生;李真一平日把恶少的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