忙抢上前去拦住。那宫女见庆德手中提着刀,认作是要杀她来的。忙跪倒在地,两行珠泪,从粉腮儿上直滚下来。庆德上去扶她,那宫女急把身体倒躲,一手指着庆德的佩刀。庆德知是她害怕,便把佩刀收起。那宫女站起身来,庆德问她叫什么名儿?在何处宫院当差?在这夜静更深的时候到这冷静宫院里来烧香是什么事?那宫女被他这一问,不曾开得口,只轻轻地叹了一口气,忍不住又把她袖口揾着眼泪。庆德见了这娇姿艳态,也忘了自己的职务,便挨近身去,问道:“你莫慌,我决不欺侮你,也不把你的事去告诉别人;你心中有什么为难的事,只须告诉我。你若许我替你帮忙,便是拼去我的脑袋也是肯的!”不想一个铁铮铮平日何等骄傲的少年公子,今日见了这个宫女,却说出这许多可怜的说话来。
  他原是被这宫女的美色打动了心,他心中早打定了主意,想我宇文庆德今生今世不爱女人便罢,若要爱女人,这个宫女,我是决不放她逃去的。因此一任那宫女如何冷淡,不作声,他总是一遍一遍地央告着。这宫女被他纠缠不清,便冷冷地说道:“将军愿意帮婢子的忙么?婢子只求将军答应两件事儿:第一件事,请将军许婢子依旧每夜到此地院子里来烧香,莫说与外边人知道;第二件事,以后将军倘再遇到婢子,切莫和婢子说话。”那宫女把这两句话说完,急托着盘转身走去。
  这两句话若出在别人口中,给宇文庆德听了,早要拿出公子哥儿的气性来,拔刀相向,无奈他如今心中已爱上了这个宫女,一任她如何抢白,如何冷淡,他总是不动怒。他非但不动怒,他只图要和这宫女天天见面起见,这每夜三更以后到衍庆宫去巡查的差使,便向他父亲去讨定了。每夜总是他带了一队御林军进宫来,先把兵士调开,吩咐他们在前院子守候着,他却独自一人,转到后院去,看那宫女出来烧香,看她烧罢了香,捧着炉盘进角门去,他才回身走出前院来,带了兵士到别处巡查去了。
  后来日子久了,那宫女见了庆德,也不觉害怕了;只是他们约定在先,不许说话的,这庆德竟和奉圣旨一般的,虽夜夜和宫女见面,却不敢和她说一句话,只怕这一开口,美人便要恼他。到后来,反是那宫女忍不住了,低低地问道:“将军为何夜夜在此?”庆德便恭恭敬敬地答道:“俺看你一个娇弱女儿,夜静更深在这深宫广院里烧香,怕有什么鬼怪来吓唬了你,因此俺夜夜到此来保护你的。”这一句话,柔情千叠,任你是铁石心肠的人,也要动了感恩之念;何况是一个多愁善感的女孩儿,听了,早不觉在她粉腮儿上堆下嫣然的笑容来。又低低地说了一声:“多谢!”从此以后,这一对美男妙女,夜夜在这深宫曲院中互诉起肺腑来,那宫女问:“起初几夜见了俺为什么不说话儿?”庆德说!“只因遵守美人的吩咐,又怕一开口恼了美人,反为不美;再者,便是不开口,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看美人的行动模样儿,已够人消受的了。”
  看官须知道天下的女人,都犯着一样的毛病,你若当面称她一声美,她心里便觉得非常得意,十分感激。如今这宇文庆德得步进步,竟对着这宫女美人长美人短的称呼起来,这宫女非但不恼,反放出百般妩媚,千种风流来。两人看了愈觉得可爱,那说话也越说越多。你想一个美男,一个少女,在这夜静更深,幽宫密院,月下花前的地方,静静地相对着,如何不要勾起万种的柔情来;便是那宫女眼中,看着这月下少年,万分可爱,也不知不觉地有说有笑,相亲相爱起来。两人常常互握着手儿,互依着肩儿。后来他们谈话的时候愈久了,便觉得苍苔露冷,寒月浸肌。宇文庆德便大着胆,去偷偷地开了衍庆宫的正殿,这正殿原是预备炀帝平日召见妃嫔用的,中间设着软褥龙椅,四围竖着锦绣屏风。庆德便扶着这宫女去坐在龙椅上,自己却坐在宫女的脚边绣墩上说着话儿,便觉得十分温暖。
  这宫女细细地告诉他:自己原是官家小姐,小名儿唤作凤君,父亲现任范阳太守,自幼儿养在膝下,和哥哥同在书房伴读。父母十分宠爱,只因前年父亲在公事上恼犯了西安节度使,他便要题本参奏,把俺父亲问成充军之罪,俺父亲急切无可解救,恰巧来了一位黄门官,奉旨到范阳地方来采选美女。俺父亲为要解脱自己的罪名要紧,便狠一狠心肠,把他的亲生女儿献给黄门官,断送到这江都行宫里来。俺当时离别了亲生的父母,亲爱的哥哥,千里跋涉,到这清静孤苦的深宫里来;又听得说当今万岁是一位多情的天子,凡是宫女,略长得平头整脸些的,都要得万岁的临幸。似俺这粗姿陋质,如何禁得起万岁的宠幸,俺一进宫来,便和同伴姊妹商量,要设法保全俺的贞节,又把自己所有的钗环银钱搜括起来,统统去孝敬了那管事的宫监。亏得那宫监看俺可怜,又受了俺的孝敬,便替俺设法,派俺在这冷宫里充当宫女。这宫里全养的是失宠年老的妃子,万岁爷从不曾来临幸过,因此俺也免得这个灾祸。
  宇文庆德又问她:每夜烧着香祷告些什么?这凤君说道:“俺第一支香,祷告父母安康;第二支香,祷告哥哥早得功名;第三支香,却祷告俺自己。”说着,她忽觉得碍口,便停住不说了。庆德听了,便替他接下去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