嗒嗒的一算,恰整二万九千元。算准了便道:“东家,请过来。”陈大原躺着烟榻上的,听了只一跳从烟榻上直跳到帐台那边,瞧着乱蓬蓬的一堆,不由得嘻开了嘴:“都收拾。”筱岑道:“这里共五十二张合洋二万九千元。”陈大接过来道:“二万九吗?零零落落的,再写一千,凑成三万罢。”筱岑道:“拿一千元钞票恰好成数了,东家帐上付三万元吗?”陈大道:“好,好,好,其实也何必付帐呢?”筱岑道:“这是伙计的职分如此,将来可以开红帐呀。”陈大道:“何必,何必,如今你老哥做挡手了,我还有不放心吗?横竖不过费几张小方纸儿,最不值钱的东西,你要使钱尽管你写着使就是了。”筱岑道:“承蒙东家信托伙计,怎敢私写一点儿呢?”陈大一面把那许多即期汇丰银票收在小皮包里,嘴里说道:“如今一切事情都舒齐了,我们『群玉坊』去吃便饭,高兴一同去吧。”筱岑连连答应。于是一同来到“群玉坊”的碧玉楼谢秋云那里。秋云阿金姐陪尽小心,殷懃接待。陈大指着筱岑对秋云、阿金姐道:“这位是小庄里大掌柜的杜大少爷。”秋云,阿金知是钱铺里的挡手,如何不巴结。须知嫖界上第一阔客,第一等好户头,要算山西票帮,其次便是钱庄挡手了。至于钱庄挡手的薪俸,每年不过二百吊钱的限止,再多也没有的。若论薪俸而言,那里有嫖长三堂子的资格,一年辛苦一票使,与他也不会体面。怎说除了山西帮就算他们户头,阔而且好呢?就是千百万的巨财的来去,只凭着一个图记,一张小方纸儿,都存他手里。那怕一记斧头砍去,三百、五百、一千、二千,马上拿得出来。而且钱铺子的规矩最严,那怕是挡手,没有堂子里过夜的规矩,凭你相好做得什么似的恩。高兴一回,板要归去的。等他归去之后,还正好应酬别户客人。吾知道,明儿药房里头一定有注生意上门了。这还是便宜事体。稍微吃亏些,什么“包兰芳”哩,“木渭三”哩。就有三十五块洋钱的生意,三天七天包得全愈的本事。过了半年三月,不作兴不要再请教他们规矩,所以堂子里最巴结是这一等人。横竖这一等人,也乐得闹阔,使的又不是真的银钱,无非是小方纸上乱画一泡就是了。将来不得了,又不干他的事,是有别人去担当呀。如今筱岑使的银两,不论成千累万,只消说一声拉倒,不怕陈大不担当。且住,底下的就说不得了。若是一口气尽管儿瞎三话四,把这西洋镜拆穿了,这么杜筱岑似的一流人,要骂我了。横竖我却不是此道中人,终说我不知道其中的实在情形了,所以意会错了。我既是不知道其中的实在情形,我就不说这个哩,只说我着实知道的吧。着实知道的是个什么?就是阿金姐拿眼瞟了几瞟杜筱岑,打谅她只不过二十五六年纪,一张小白圆脸,一副知趣的形容,一套有趣的衣服,一眼不眨的只顾瞪瞪的瞧那筱岑。筱岑也在心上打算,这一个光景就是阿金姐,姿色只有八分,倒是态度风骚,足足有十二分。所以也是一眼不眨的,瞪瞪的只顾瞧那阿金姐。他俩彼此瞧出了神,所谓忘形现世了。陈大拍手大笑道:“缘分,缘分,”这一闹却把那一对儿狂且荡妇闹醒了,不觉一个没意思。阿金姐搭讪道:“啊呀,昏脱来里哉,烟灯还勿曾点了。阿巧耐来浪做啥,客人来里,还勿晓得答我跑出来嗄,魔来浪陆搭嗄。”陈大益发的拍手大笑道:“阿金姐,你竟昏了吗?好不怕羞。”阿金姐白着眼一横道:“耐大少末……”陈大笑道:“我便怎样。”阿金姐道:“勿说哉,尽耐嚼罢,个答杜大少末头一埭来勒,客客气气。阿有啥形容勿出格,该号闭话,阿要鸭尿臭嗄。”陈大也勉强打着苏白道:“该号闲话,一点也勿是鸭尿臭,倒是停歇歇该号事体像煞有点鸭尿臭。”一语未完,说得众人都抚掌大笑。急得阿金姐只是跺脚,嘲笑一阵。陈大、筱岑对躺着去抽烟了,阿金姐就去坐陈大身边,等着抽过了三二口烟,便道:“陈大少,倪先生格事体,到底阿是该格样式,一定算数哉。俚笃娘来浪这底下,请耐大少爷格示,阿要叫俚上来。”陈大直跳起来道:“嗄丈母太太已经到了,快请快请。”这个当儿只见一人直冲进来。



第五回 海底枪笆居奇垄断 空中楼阁看戏搭台


  却说陈少鹤陈大,正说到丈母太太到了。“快请,快请。”这时际,只见一人直冲进来。瞧时,不是别人,正是周三,周子言。原来那周三,自从那一天自己的相好谢秋云,吃陈大剪了边去,可煞作怪。非唯没有半些子的酸,反而愈加知己起来,陈大也感激他是器重宽宏的一位大方朋友,因此益发地敬重他。不消三日,竟往来密切,比着自家兄弟还要加上千百倍的亲热。当时冲进房里来,瞧他的神色,大有惊喜之状。陈大便道:“老三,你从哪儿来呢?”(只怕黑牡丹那里来,计其时日还不曾乔迁到多福里去矣。)周三从怀里探出一件东西来,道:“你瞧,你瞧。”陈大接来瞧时,却是一封电报。便道:“这是电报呀,哪里打来的呀?”周三道:“你瞧了,好叫你喜欢。”陈大道:“哦,敢是徐家妹妹从长崎打来的吗?她光景要回国了,果然有趣。”周三道:“呸!你竟心心念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