之文。)周三也堆着一脸子的笑道:“我认识你们一对儿,干怎样的精致勾当嗄,这点点儿的正经,就是我跳了进来也不要紧呀!我又没有转弯的眼珠。”王八道:“别这么假不颠的,他同你却客客气气,规规矩矩,你终是这么着的一种调调儿,算那么的一出嗄?”那黑牡丹接过来道:“你别这么着轻狂,我又不和你玩。今儿给你一个信息儿,你还是这么的调调儿,我少不得要不耐烦哩!老大的巴掌,你可吃得住?”说着又格格地笑个不住。(活画荡妇神情)那周三,脖子一缩,舌尖儿一伸,做出怪样的神情来,却没言语,只好怪笑,便向烟榻上躺去。王八道:“别胡闹了,你老早的跑来,做什么呢?”周三道:“这时际已三点钟敲过了,还说老早吗?你的鸦片烟,端的抽得忒胡涂了,我不是一样要抽一两开外的膏子,瘾也不小了。然而抽烟的时际抽烟,做事体的时际尽做事体,不作兴因为抽鸦片烟,耽误了正经事体,就是早上,也不作兴尽躺着。吃中饭的时际,终归起身了的。”
  这个当儿,那黑牡丹洗手已罢,拿了一支帽子牌香烟,装着那个金镶蜜蜡,香烟咬子里头,凑到烟灯上吃着了,送到周三的嘴里。周三对着黑牡丹瞟了一瞟,也不动手来接,就把嘴接来,衔着那香烟吸哩。黑牡丹就趁势坐下。王八视为寻常,不去理他两个,也不计较他两个忒煞亲热似的。(王八王八,名不虚传。虽然还轮他不到做王八,何也?盖姘妇也,非正妻也。)听说三点钟已敲过了,忙拿表来一看道:“果然三点一刻了。孙实夫、孙老九,约着我三点半钟,在海南春呢!”说着,对黑牡丹道:“你真真靠不住,昨晚上我怎样交代你,我今儿有要紧事体,三点钟就要出去的,极迟一点钟叫我起来呢,你仍是不叫的,误事误事。”黑牡丹直跳起来道:“咦,咦咦……,你自己尽挺着尸,叫了你两三次,倒惹你动起肝火来了,这时际又怨着我不叫你,你到底要怎样呢?你说不欢喜和我做一块儿,你尽说就是了,何苦来做这么的乔张致呢?你是很漂亮的王孙公子嗄,我原是乡里人,不配你,……。”说着眼圈儿一红,哭起亲爷娘来。(妙文妙文,情景宛然,一个泼浪妇人,在纸上儿,直跳出来。)周三忙解劝道:“别闹、别闹。八哥端的说的不在行,(说话也有在行不在行的,奇文、奇文。)好妹妹,别哭、别哭。”说着,又忙向袖儿内探出喷香触鼻的洋丝巾来,替黑牡丹揩抹眼泪。谁见来有眼泪呀?(得神)王八噘着嘴,一声儿不言语,瞧他的神气,很在那里懊悔失言似的。周三又出主意道:“八哥,你招惹的好妹妹生气了。既然有正经事体,去吧去吧。”王八一想,横里番菜馆,陪也可以过瘾的。更穿了马褂,对周三道:“既这么着,失陪了。”(谁要你陪,是有他陪呢?)周三又同王八咬了一句耳朵,王八点点头去了。
  周三瞧王八已去,便笑着道:“你如今心上到底怎样?”黑牡丹道:“问你呀?”(只三字,所包殊广。)周三道:“我吗,单单不能彀,拿肚子破开,把这心儿、肺儿一古脑儿抠出来,给你好妹妹瞧呢!我同你好妹妹说几句心底里的闲话罢。”黑牡丹在玻璃橱内,取出一只紫铜盒来,笑微微地道:“你心底里到底怎样?端的谁见来嗄!心头、口头合得上合不上,也只有你一个儿知道。你瞧着我待你的情份儿,差也不差?这一盒膏子,我亲自坐了东洋车,到虹口广东街天昌祥去挑的头号公烟,这是装现成的盒儿,十块洋钱一盒,不过三两膏子呢!如今的鸦片烟,端的忒贵了。你去想罢,我手里又没多的钱,好容易凑成了十块洋钱,瞒了那讨厌的王八,(其实讨厌,曾几何时?便是讨厌的周三哩。)去挑这膏子来请你。”那周三听了黑牡丹的这般言语,不知要哪么着才过得去,(我见犹怜,何况老奴。)着实感激一番。于是对躺着,手里烧烟,嘴里却娓娓的说道:“不瞒你好妹妹说,我周三今年二十五岁了,相与过的姊姊妹妹们,也差不多十来个了,哪一个是真心真意的痛我哇?无非是贪图我几个钱罢哩!想罢,她们既然是贪图我的钱,因此假意儿同我要好,不是说句粗话,一块儿睡着,没口子的肉麻,心肝宝贝,乱喊乱嚷,猜她们的心上,何当是肉麻着我这个人嗄,就不过肉麻着我的钱哇!她乱喊乱嚷了一大堆的肉麻,我就去了一大堆钱。想穿了,还有什么情儿趣吗?(的的是见道之言,其言虽鄙,其理实深,一般少年,猛省猛省。)只有你好姐姐却不同了,想当日,好姐姐,从莘庄到上海来,耽搁在鹿呜旅馆……“听着王八的海外奇谈,乱说着,他老子是做过抚台的,伯伯、叔叔、哥儿、弟儿,都是秀才、举人、进士、翰林。家里怎样的富贵,那么的势派,自己也是举人,捐着知州,加了盐运使衔,蓝顶花翎,道台衙门,犹如自己家里的一般,随便跑出跑进,那怕苏州去三大宪衙门,也三不两时的跑来跑去。谁不知道,我们上海姓王的原是大乡绅,然而也没曾做过抚台。好姐姐哪里知道其中的细微曲折嗄。打听打听这儿果然有姓王的大乡绅,自然信以为真了,这样的阔老不相与,还想相与谁呢?不过好姊姊没想到这一层,他既然是本地乡绅,为什么要住在旅馆里呢?”黑牡丹道:“头里不知怎样,竟胡涂到这种地步,光景是少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