了钱了,临到这种地步就便宜了,该差传话等便指点一声,求求就免了。即使免不来,代打的也有。不过花两个钱的事务,即使亲身受刑,也不过抓痒似的,非唯没有痛苦,反觉着实适意。朱润江是一个小钱也没曾使的,冷不防翻倒,在这最不稀罕的假功名上,这番吃亏了。只听得随大令猛喝一声:“掌嘴。”蜂然的围上四、五个掌刑大老官,如狼如虎,威猛万分。掌刑的也有个老规矩,假如没曾使过钱的,别想吃得住一掌,好教受刑的吃点痛苦,然后可以死活的诈钱。朱润江吃了五十巴掌,那末像个职员哩一个脸比着屁股还大。随大令冷笑道:“我擅责有功名的绅衿哩,不妨上宪衙门去告去。”朱润江磕了个头道:“小的不敢了,大老爷明鉴,小的心服。”别位老爷终没查究到,这个所以职员倒做惯了。(朱润江不但功名是假,并且打官司亦极外行,不然五十巴掌,何致如是。)随大令道:“这个还不是五十巴掌就算了事的,还得细细查究呢?”便问金子和道:“你和朱润江的老婆怎样认得的呢?”
  金子和道:“商人是守法度的,并没有这哄骗金珠的事,这个缘由是这样的。商人是某省人,做丝茶掮客。在这里纳了一个妾,为因恐怕内人多说话,因此另外借几间房屋来住,不过买静求安的意思。”随大令唤道:“胡说!足见你这人不是安分之徒。”子和道:“商人是极安分的,大老爷可访、可查,若是查出一些些劣迹来,愿甘重罪。”随大令道:“不是这门的不安分嗄,你既然没有讨小老婆的资格,就不该讨娶。”子和道:“商人娶妾,不是商人创格。若说资格两字,商人不晓得怎样的资格。”随大令道:“咳!胡涂虫,胡涂虫。你既是压服不住老婆,娶甚么妾。娶妾原为欢乐起见,大老婆、小老婆聚在一块,岂不有趣,你坎坎的娶了一个小老婆,就慌慌张张的东寻房屋西找住处。使得大老婆没找处,才敢放胆。你是躲在小老婆那里了,大老婆在家里没有事情。你可不知道哩,若是守旧的妇人,主张夫刚妻柔,将夫比天,不敢崛强的倒也罢了。若是维新的妇人主张夫妇平权,满口自由自由的那可不得了了。你既娶得小老婆,她便养得小丈夫。你可怎样?这是只得哑巴吃苦瓜,叫做没处说的苦。哪怕打官司告到本宪,案下本宪老实不准的,先知照你一声,倘使你大老婆房里捉了和尚出来,别来多事这叫做自作自受。谁叫你大小老婆做两处住,幸而坎坎的一个小老婆呢。假如本宪一位正太太,三位姨太太,那是要做四处了。成日家奔东奔西也来不及,还有工夫坐官吗?假如你是忙了今儿大老婆房里捉了和尚,明儿第一个小老婆房里拖了道士出来。第二个小老婆房里捉戏子,再后儿第三个小老婆房里又是马夫。光降了捉一个送官究办,捉两个送官究办,那是车轮儿似的,弄一个富贵不断头,本宪只好算你金子和一个儿雇用的奴隶了,专一办这案子。一日到晚没的暇儿哩,还有工夫替皇上家出一点力吗?所以我一句回绝,告不准的草生花落的意思。”(这句话非孝廉出身说不出,何奈金子和不懂。)
  随大令说了这一套言语,满堂上都掩了口,不敢笑。其实又忍不住,这时际满堂上的人一个个脸上发出很作怪的形色。(料想好看)随大令瞧着众人道:“这些话并不是我多说的,法堂上原不该出此诙谐言语。无非要教导人,若是没有讨小老婆的资格。安置调停大老婆的才能,可别冒冒失失地不安分讨小老婆。大凡讨小老婆原为寻快乐起见,不料一无快乐,反寻了苦恼出来,岂不是乏味吗?”说罢又问金子和道:“底下的事便怎样呢?说呀?”
  子和道:“为因我寻房屋,恰好瞧着朱润江门上贴着招租,说内有楼房一幢,客堂井灶一并公用。商人想是合式的,因就进去瞧,那房屋果然很配居住。当时招接商人瞧看房屋,议论房租,都是润江妻子言氏一人经哩。那言氏又穿着一身重孝,商人认定是位寡妇,及至搬进了家,方晓得这言氏的丈夫叫朱润江,出门在外,穿的孝服是润江的娘死了。不多时商人就疑心这朱润江是何等样人,出门在外干什么事情。娘死了却不回家,那怕做官也要禀报个忧,星夜奔丧回籍守制呢。商人虽则心里诧异,却不便查问。同居半载有余,言氏同小妾着实投机。得知底细,原来朱润江并不是出门在外,却是素来浮荡不务正业,专一的宿娼滥赌。他娘管束他不下,因此气死了。一等他娘咽了气,他便把田契,方单一切值钱的东西一卷了。十之六七也等不及把娘成殓了,一溜烟走了,杳无消息。有差不多一年光景,他忽然寄一封信给他老婆言氏,说卷去的东西一古脑儿花用已完。在外存身不得,要回来查取所剩的东西。言氏接到了信,头里很欢喜,只道丈夫醒悟了,要回来哩。仔细看那信上的言语,原是要搜括剩的十之四三田房屋产。出去依然花用,因此慌起来。瞧商人是老实人,同小妾又十分合得来,于是凑了二千两银子交给商人存放,预备后来度日的盘缠。岂知又是年余,朱润江并不回来。商人也和妻子说妥了,把小妾搬回家里去了。言氏也常来商人家走走,倒彷佛亲戚似的。商人是异乡客,此地原没亲戚往来,所以也十分欢喜,这是数年前的事了。后来知道润江已回家了,慢慢的把家产又弄完了。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