、钞票、洋钱、钞票。端伯便把新闻报放过一边,道:“东家又有什么用度了,但是这几天银根奇紧非凡,哪里有这许多钞票搁着呢?若是有的却有正经用度呢,也须得关照跑钱行伙计,明儿钱行里去拆呢,然而须看光景哩,拆的到,拆不到,也决不来的。知道东家有什么用度呀?”陈大听了,呆了一呆道:“立刻要用的洋钱,哪里等得及明儿嗄。这几块洋钱,竟一时头里拿不出来,还算得老牌子汇丰大钱铺吗?”端伯便道:“嗄嗄嗄,只要几块洋钱,是有的,有的。钞票也有,现洋也有,不要说这几块洋钱,就是一百、二百也有也有。”陈大一跺脚道:“瞎缠了,瞎缠了,几块洋钱谁要哇,难道我几块洋钱,直要这儿来拿,至不可少,今儿要八千洋钱。少了一个,我却坍台不起,名誉要紧,现存着呢,果然最好。假如不的,要马上给我设法得来的,断乎等不到明儿。”端伯了阵大一道:“也没有这样紧促的事,倒是数目越大越好缓缓儿的,到底什么用度呀?”
  陈大便坐下来道:“你不知道我的急于要这一笔钱,却是得着了一件异宝。”(不是异宝,乃是活宝,归根结蒂是现世宝。)端伯笑道:“直是异宝哩。”陈大道:“听我说呢,君玉坊第五家,有位美人。”(美人,可发一噱。)端伯呵呵的笑道:“明白了,明白了,直是异宝哩,美人哩,综而言之,一个婊子罢哩。”陈大跺脚道:“嗳!如今是东家娘娘,老班娘娘,陈府上的大奶奶,陈少鹤大爷的少夫人,还作兴说是婊子吗?”(一串铃,栩栩欲活。)端伯冷笑一声,陈大也不理会,只顾说道:“那美人叫做谢秋云,年纪比我少六岁(星命家必曰六冲,其婚不合。)刚好二九年华,一十八岁。(说得神来。陈大今年二十四岁了,却是年方花信。)原是贵同乡呀!(得神)这真叫做天缘了,我同他,本是蓦不相识的,就是做掮客的周子言周老三,(他原来是掮客,坎坎明白,所以说他的生意忒多了,指不定是何行业。)他做的相好。那一天周三请客,同我相遇了,说来真真稀奇,也算得于今二十世纪,堂子界上的一段风流话哩,(羞煞丑煞,还给我少说几句吧。)倒说一见了我,便把周三,抛入东洋大海去了,我却没有叫他一个局,吃一台酒,拼一场和,花一文钱,就此同我落了。”端伯道:“慢来慢来,我是嫖界上的头等外行,怎样叫做就此同你落了,落些什么来呀?”陈大只顾说道:“周三在大房间里喝酒,我就在亭子里落了又落了。”端伯道:“我越听越胡涂了,到底落的雨呢,还是落的是雪,或者是冰雹?”(妙谈,无此言,不可无此文,滑稽无比。)陈大笑道:“你又缠了,落什么相好嗄!”端伯道:“相好竟相好了,有什么落而不落的,这种怪谈,既然把这相好的情分的趣味落掉了,那就不情了没趣了。”(妙解,未经人道,虽曰滑稽,殊含至理。)陈大笑道:“这是明明是你同我打趣了,不要胡闹,听我说正经吧。(的是正经。)你想堂子里,岂有这样的奇事呢,真是佳人遇才子,才子遇佳人,方才这样的风流韵事。我平生从不会遇到这样的多情多义的美满姻缘。(迭着三个这样,传神阿堵。)于是就在那一天起,一住直住到这时儿,坎坎从她那里出来,一直到这里来,如今已说定了,她一嫁我,我一准娶她,她也并不要我的身价银子,不过她身上的这点点亏空,同她弥补了就是了。你想正正经经的娶亲,还要给几百块洋钱茶礼呢!这么一想,她茶礼都不收,岂不是益发的客气了吗?她的身份也益发的高贵了,我那老婆,当初娶她的时节,却花着一千元洋钱茶礼。你须明白,名式叫做茶礼,其实是同买丫头买小老婆的身价,有什么两样,所以我干纲独断,自做主张,把大奶奶的位份降革下来,把秋云推升上去,这便是如今新学家所谓特别改良。你年纪也高了,见识想来也广些,我这算计佩服吗?”端伯听着,只是摇头,攒眉跺足。陈大又道:“可是这几块洋钱,极要紧的用度吗?”端伯长叹一声道:“……”第三回毕。



第四回 电报传来火油飞涨 下堂求去艳帜仍张


  话说前马路五福里崇茂钱铺的老挡手方端伯,听了小东家陈少鹤这一番离奇怪诞的言语,过分荒唐的状态,不禁长叹一声道:“少鹤,我不是倚老卖老,白长了几年年纪,父辈相交,说几句不中听的言语。相当初,尊大人鹤卿先生初到上海的时节,却是个光身子,才靠着克勤克俭、忠厚老诚,投上了洋人蜜雪生的缘法,慢慢地得意起来。如今挣到三五十万的家私,好不容易弄到商界上的一点名誉,也还算过得去。如今故世之后,还不到一百天,你大孝在身,按礼呢却是寝苫枕块的时际哩。终算是生意场中,比不得读书人家的规矩,顶真礼体周匝,稍微马马虎虎也无人来责备你。然而三年之丧,上至天子,下及庶人,无分贵贱,也不分学界、商界,总之是一个样子,一条大礼。你竟太荒唐了。尊大人去世刚刚五日,就把松盛胡衕,雅仙班里唱花旦的谢如意娶到家里去了。过了三日,又把哪里的一个跟局大姐,叫做什么阿昭的又弄到家里去了。又是什么李公馆里的丫头,什么住家野鸡