其故,思量要差人去找寻女婿及外甥,又恐一时没寻处,迟误了自己赴任的限期,只得载了女儿,同往任所。及到任后,即蒙钦召,星夜领家眷赴京,一面着人到武安打探。却因“长孙陈”三字,与“尚存诚”三字声音相类,那差去的人粗莽,听得人说:“尚存诚失守被杀。”误认做长孙陈被杀,竟把这凶信回报。辛氏闻知,哭得发昏。及问胜哥,又不知下落,一发痛心。自想:“当日拼身舍命,只为要救丈夫与儿子,谁知如今一个死别,一个生离,岂不可痛。”因作《蝶恋花》一词,以志悲思云:
    独坐孤房泪如雨,追忆当年,拼自沉井底。只道妾亡君脱矣,那知妾在君反死。 君
  既死兮儿没主,飘泊天涯,更有谁看取痛妾苟延何所济,不如仍赴泉台去。
  辛氏几度要自尽,亏得父母劝住。于是,为丈夫服丧守节,终日求神问卜,讨那胜哥消息。真个望儿望得眼穿,哭夫哭得泪干。那知长孙陈与甘氏夫人在夔州受用。正是:
    各天生死各难料,两地悲欢两不同。
  今不说辛氏随父在京。且说长孙陈因不见了辛氏骸骨,心里惨伤,又作《忆秦娥》词一首,云:
    心悲悒,香消玉碎无踪迹。无踪迹,欲留青冢,遗骸难觅。风尘不复留仙骨,莫非
  化作云飞去云飞去,天涯一望,泪珠空滴。
  长孙陈将此词,并前日所属的词,并写在一纸,把来粘在辛氏灵座前壁上。甘氏走来见了,指着前一首道:“你只愿与前妻天长地久,娶我这一番却不是多的了。”看到后一首,说道;“你儿子只道无人用心打捞骸骨,你何不自往天涯去寻觅?”说罢,变色归房。慌得长孙陈忙把词笺揭落,随往房中,见甘氏独坐流泪。长孙陈陪着笑脸道:“夫人为何烦恼”甘氏道:“你只想着前妻,怪道胜哥只把亲娘当娘,全不把我当娘。”长孙陈道:“胜哥有甚触犯,你不妨对我说。”甘氏道:“说他怎的。”长孙陈再问,甘氏只是不语。长孙陈急得没法。
  原来长孙陈与甘氏恩爱,比前日与辛氏恩爱,又添一个“怕”字。世上怕老婆的,有几样怕法:有势怕,有理怕,有情怕。势怕有三:一是畏妻之贵,仰其阀阅;二是畏妻之富,资其财贿;三是畏妻之悍,避其打骂。理怕亦有三:一是敬妻之贤,仰其淑范;二是服妻之才,钦其文采;三是量妻之苦,念其食贫。情怕亦有三:一是爱妻之美,奉其色笑;二是怜妻之少,屈其青春;三是惜妻之娇,不忍其怒。今甘氏美少而娇,大约理怕居半,情怕居多。有一曲《桂枝香》,说那怕娇妻的道:
    爱他娇面,怕他颜变。为甚俯首无言慌得我意忙心乱。看春山顿锁,春山顿锁,是
  谁触犯忙陪欢脸,向娘前,直待你笑语还如故,才叫我心儿放得宽。
  这叫做因爱生怕。只为爱妻之至,所以妻若蹙额,他也皱眉,妻若忘餐,他也废食。好似虞舜待弟一般,像忧亦忧,像喜亦喜。又好似武王事父一般,文王一饭亦一饭,文王再饭亦再饭。
  闲话少说,只说正文。当下长孙陈偎伴甘氏半晌,却来私语胜可道:“你虽痛念母亲,今后却莫对着继母啼哭,晨昏定省,不要稀疏了。”胜哥不敢违父命,勉强趋承。甘氏也只落落相待。一个面红颈赤,强支吾的温存,一个懒词迟言,不耐烦的答应。长孙陈见他母子终不亲热,亦无法处之。胜哥日常间倒在孙去疾卧室居多。
  此时孙去疾的病已痊愈。长孙陈不忍久占其功名,欲向严公禀明其故,料严公爱他,必不见罪。乃具申文,只说自己系孙去疾之兄孙无咎,向因去疾途中抱病,故权冒名供职,今弟病已痊,理合避位。向日朦胧之罪,愿乞宽宥。严公见了申文,甚是惊讶,即召去疾相见,试其才学,正与长孙陈一般。严公大喜道:“二人正当兼收并用。”遂令将司户之印交还孙去疾,其孙无咎委署本州司马印,遂奏请实授。
  於是,孙去疾自为司户。长孙陈携家眷,迁往司马署中,独留胜哥在司户衙内,托与去疾抚养教训,免得在继母面前厌恶。此虽爱子,也是惧内。只因碍着枕边,只得权割膝下。正合着《琵琶记》上两句曲儿,道:“你爹行见得好偏,只一子不留在身畔。”甘氏离却胜哥之后,说也有,笑也有,不似前番时常变脸了。
  光阴迅速,不觉五年。甘氏生下一女一男,如女珍姑,男名相郎,十分欢喜。那知乐极悲生,甘母忽患急病,三日暴亡。甘氏哭泣躃踊,哀痛之极,要长孙陈在衙署治丧。长孙陈道:“衙署治丧,必须我答拜。我官职在身,缌麻之丧,不便易服。今可停柩於寺院中,一面写书去请你堂兄甘泉来,立他为嗣,方可设幕受吊。”甘氏依言,将灵柩移去寺中。
  长孙陈修书,遣使送与甘泉,请他速来主持丧事。甘泉得了书信,禀过知县,讨了给假,星夜前来奔丧。正是:
    虽敦族谊,亦是趋势。
    贵人来召,怎敢不去。
  甘泉既到,长孙陈令其披麻执杖,就寺中治丧。夔州官府并乡绅,看司马面上,都来至吊。严公亦遣官来吊,孙去疾也引胜哥来拜奠。热闹了六七日方止。
  却不知甘氏心上还有不足意处。因柩在寺中