兄一看便知。”说罢,便将扇递与高涉川。高涉川接扇在手,展开一看,就读那上面的诗道:
    润容幽如空谷兰,镜怜好向月中看。
    棠娇分外春酣雨,燕史催花片片传。
  高涉川正在读罢神往之际,只见欧若怀跑进书房来,大嚷道:“反了,反了!我与老何结盟在前,老何与小高结盟在后。今日你们两个对面吃酒,便背着我了。”何靖调道:“小弟备这一席酒,因为涉川兄自山阴来,又要往扬州去,一来是洗尘,二来是送行,倘若邀过吾兄来,少不得也要出个份子,这倒是小弟不体谅了。”
  欧若怀道:“扬州有一个敝同社在那里作官。小弟要去望他,就同高兄联舟何如”高涉川道:“小弟还不就行,恐怕有误尊兄。”欧若怀想是他推却,酒也不吃,作别出门去了。高涉川还宽坐一会,才告别去。
  且说欧若怀回家,暗恼道:“方才小高可恶之极。我好意挈他同行,怎便一口推阻待我明日到他家中一问。若是不曾起身,便罢。倘若悄悄先去了,我决不与他干休。”那知高涉川的心肠,恨不得有缩地之法,霎时到了扬州,那里有想欧若怀来查问。候至天色微明,假托事故,禀明父母,要往扬州,仍带书童琴韵同行,起身出门,登舟去了。
  这欧若怀偏又多心,道是高涉川轻薄,说谎骗我,是日竟到高家查问。知他已起身去了,也忙忙雇船,赶到扬州,遍问宿店、饭店,并不知高涉川的踪迹,只得罢了。
  原来高涉川到了扬州,住在平山堂下七松园里。他道扬州名胜只有个平山堂,寻画船箫鼓,游妓歌郎,皆集于此。每日吃过饭,就循着寒河一带,览芳寻胜。看来看去,都是世俗之妓,再不见有超尘出色的女子。
  一日,正在园中纳闷,忽见书童琴韵慌慌走来,道:“园主人叫我们搬行李哩,说是新到一位公子,要我们出这间屋与他。”高涉川骂道:“我高相公先住在此,那个敢来夺我的屋”还不曾说完,那一位公子已踱到园里,听见高涉川不肯出房,大怒道:“众小厮,可进去将这狗头的行李搬了出来。”把高涉川赶出书房门。高涉川正要发话,忽看见公子身边,立着一位美貌丽人,只道是他家眷,便不开口,走了出来。园主人接着道:“高相公,莫怪小人无礼。因这位公子是彭显宦的儿子,极有势力,人皆畏他。他住不多几日,就要去的。相公且权在这竹阁上住下,候他起身,再移进去罢了。”高涉川见那竹阁也还幽雅,便叫书童搬行李上去,心中只管想那一位丽人,道是:“世间有这等绝色,反与蠢物受用。我辈枉有才貌,只好在画图中结交两个相知,眼皮上饱看。这个尤物,那得能够沐浴脂香,亲承粉泽,做着一双夫妇总是天公不肯以全福予人,偏偏生此丽人,配在富贵之家,与那目不识丁的为伴,再不肯与那无财无势的才子为偶,真是可恨。”正是:
    天莫生才子,才人会怨天。
    牢骚如不作,早赐与婵娟。
  高涉川自见了丽人之后,心神恍惚,时时挂念,屡屡走到竹篱边偷望。有时见丽人在亭子中染画,有时见丽人凭栏对着流水长叹,有时见丽人蓬头焚香,有时见丽人在月下吟诗。高涉川常常见了,心神愈加荡漾,情不自持,走来走去,就像走马灯儿,照上个火,不住团团转的一般。几番被彭家下人呵斥,高涉川亦不理论。
  这些光景,早落在彭公子眼里了。彭公子算计道:“这个色中饿鬼,我且叫他受我一场屈气。”就呼小厮研墨,自家取了一张红叶笺,拿起笔来,杜撰几句偷情话儿。写完了,用上一颗鲜红的小圆印。钤封好了,命一个后生小厮,叫他:“将这书送与竹阁上的高相公,只说这书是娘娘的,约他在今夜等到夜静相会。切不可露是我的机关。”小厮笑了一笑,接了这书,竟自持去。
  才走出竹篱门,只见高涉川背剪着手,望着竹篱内叹气。小厮走到他身后,轻轻拽一拽衣袖。高涉川回头一看,见是彭家的人,恐怕又惹他辱骂,慌忙跑回竹阁去。小厮跟到阁里,低低说道:“高相公,我来作成你好事的。”高涉川还道是取笑,反严声厉色道:“胡说。我高相公是个正经人,你辄敢来取笑么”小厮听了,叹道:“我好意传我娘娘的情书与你,如今被你这般拒绝,岂不辜负了我娘娘一片雅情”故意向袖中取出情书来,在高涉川面前略晃一晃,依旧走了出去。
  高涉川一时认真,忙赶上前,扯住道:“好兄弟,你向我说知就里,我买酒酬谢你。”小厮道:“高相公既然疑心,扯我做甚么”高涉川道:“好兄弟,你不要怪我,快快取出书来。”小厮道:“我这带柄的红娘初次传书递柬,不是经易打发的哩。”高涉川听了,忙在头上拔下一根金簪子来送他。小厮接了金簪,将书交付高涉川,又说道:“娘娘约你夜静相会,须放悄密些。”说罢,从竹阁外去了。
  高涉川取书在鼻头上嗅了一阵,就如嗅出许多美人香来。拆开一看,只见书内写道:
    妾幽如敛衽拜具书,高郎台下:素知足下钟情妾身,奈无缘相见。今夜乘拙夫他出,
  足下可于月明人静之后,跳墙而来。妾在花阴深处,专候张生也。
  高涉川看完了书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