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他们辫界的思想,一发奥妙无穷了。狠有几个动地惊天的留学生,见了旧学,乌沉沉似小青蛇的,便垂在背后,见了新学,却光秃秃的化为乌有先生,你道他有甚隐眼法呢?他原来一大团青丝发,卷在草帽里,举手轻推,竟然没辫变了有辫,否则就无影无踪,单只脑凿子上有一些拳螺式的凸出罢了,必为此的忽新忽旧,幻若风云,才能于官学绅界中盘踞要津,垄断权利,到一处,优胜一处,享受世界上隆隆日起的荣誉咧。莺娘姊,咱们的足儿,和他们的辫儿,一而二二而一的,这收放自由液,分明是女孩儿家个活宝,咱们一班人借此便可雄飞海内了。要知新新旧旧,占尽了不多不少的便宜呢。」莺娘听完了这一篇新话,始恍然大悟,转笑自己立意求新,正复多事,再不道守旧维新,原要分分合合,沆瀣一气的,便答道:「阿呀呀,我一向尚在梦里,得闻高论,方备悉了个中底蕴。时下风流,这样看来,多亏你制成只好东西,造福大家。」说着,又以手指瓶,沉鱼道:「好歹还算恰合时宜的,至于造福那句话,怎敢自夸呢。」
  两人话得投机,相亲相爱,谈了许久许久,忽闻铃声震响,数十蚌将军都呼姊唤妹,粉粉齐集饭厅,莺娘即忙把红绿瓶重包迭里,谨谨大心的安放皮箧中,然后随着沉鱼,也下楼去饱餐一顿。眼见那一根根自来火光明如昼,照耀着合座群姝,大吃大嚼,不问是荤的素的,粗的细的,鱼肉蛋腐,一齐儿碗底向天,和风卷残云似的。惟有靠东那一桌,翘然独异,却留下了几分余沥,半碟残羹。莺娘看了,干笑不禁,才知女子的入学宗旨,原只争此须臾呢。若教沉鱼姊说起来,莫非又是什么新风气了。便洗过脸儿,照呼了沉鱼,相携五手,同上楼头,轻移慢步的进了房门,点了盏似明似灭的灯,促膝言欢。两方面叙了年龄,沉鱼却差长莺娘一岁,就此认作姊妹,顿成个萍水知交,又各各将家庭历史约略诉述一番。正说话间,看看窗上月色朦胧斜射,沉鱼道:「呀,夜将半了,妹子明天会罢。」莺娘道:「是。」于是沉鱼辞了莺娘,急煎煎归至寝舍去了。
  莺娘实时闭上室门,孤灯寂对,猛然想起了一事在心,免不得取个锁匙,开了小竹篮翻出本《列女传》来,展卷披览,却一个个都是陌生面孔,前世也认他不清,便失声道:「阿呀难了,明日即须上课,倘是两眼墨黑,别被同学笑话呢。」一时又好恨,又好气,满肚皮的想转来,竟被他想出条生路,因笑道:「嗄嗄嗄,有了,我听说这里校长很好说话,只得急来抱佛脚要求他特设个方字补习班,才好咧。」想定主意,觉着呵欠频频,身子懒倦,就息了灯上床安睡。哪知欲睡不得,终心怯怯的怕那方字班万一不成,如何是好,翻来覆去,一夜未曾合眼,直至喔喔鸡鸣,才胡涂睡去,醒转来一看,便惊讶道:「阿呀,竟不好了。」欲知他不好原因,且看下回便知。

第三回 购唱歌书羞了二美 人影戏馆魔杀诸生

  却说莺娘想牢上课的心事,再睡也睡不着,到了天明,直觉倦极了,不觉闷沉沉的梦入黑甜乡里,及至醒时,惊见日高三丈,一道太阳光,自隔玻璃映入。听听外房锺声,已敲一下,左右两房间,人众喧杂,都在那里批评饭菜,阔论高谈,有的说今天小菜,比前好得多了;有的说好些甚么呢,仅只一味黄鱼,尚还可口,未免又太寡咧。又一人道:「你这老食娘,筷儿如两点,眼儿似闪电,亏你还说寡不寡呢。」说着,呵呵大笑。莺娘听他们语四言三,津津有味,知道饭也开过了,所以说声「阿呀不好」,自道:「我模模糊糊,贪眠到这般地位,同学姊妹们别疑心我是吸食鸦片的呢。」连忙披衣起身,举纤手去了门闩,便叫校役老婆子,端过面水来,略略梳洗毕了,瞥见零零落落三五个女学生,都携着石板石笔,慢吞吞的在室门外经过,口中又乱呼着姊姊妹妹,钟点到了,莺娘想道:「他们谅必上课去的,以理而论,我也该去应酬应酬,但是颠倒横竖,都没识得,去上什么课来呀!除非从天地日月起,补习了三数月,才能和他们一块儿读呢。况且那上课的捞什子,像笔啊、板啊、本啊、书啊,累累坠坠好几件必需用品,概未备办,便今天要上课,也万来不及了。」再想想方字补习班,羞人答答,怎好老着脸,为此特别要求,就使校长见谅,达我目的恐这事传布出去,也上得笑林游戏报了。想前想后,真真没法可处,胸中思潮起落,如机器的旋转,反恨着自不量力,因何卤莽至此。如今畏课堂似地狱,望教员若阎罗,岂不苦死了呢。
  想到其间,几乎滴下泪来,便愤激道:「也罢,我拼请了长假,譬做个学堂外人,权住这里玩了半年,想也做得到的。」不免去瞧了沉鱼姊,探探他上课的关子,再作计较罢。说着整了整衣,急匆匆的三脚两步,走向沉鱼那边来。可巧沉鱼姑娘,正面对菱花,手挽着头上乌云,薄施膏沐。莺娘轻轻儿从背后掩入,沉鱼对镜笑道:「莺娘妹子,好早啊。」莺娘倒吓的一跳,暗想他怎说已瞧见我呢,却想不到那玉镜中,早照出个美人小影咧,沉鱼道:「你好,来得早啊,妹子坐坐呢。」莺娘道:「还说早么,可怜我饭也没有吃着。」沉鱼道:「丢落顿把饭,算什么数呢。愚姊自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