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后来教的倒没有什么,读的可着实不耐烦了,便将书包向床顶一搁道:“闹得人头都涨了,不学这劳什子罢。”
  笑庵巴不得他这一声,也立起身来呵了个腰道:“这我也觉得怪腻烦的。”说完搭讪着想要溜。
  雪雁笑着一把位住道:“还有事烦你哩,好意思便出去了?”
  一路说,一路替他磨着墨儿,润着笔儿,焚了一盒细香,展开一张雪花笺,将笑庵软丢丢的向椅上一揿,将香扑扑的樱唇直凑到笑庵耳边,低低道:“焚名香,对美人,磨隃糜,抽珊瑚,这清艳福分,尚不值你写二百个蝇头小楷么?”笑庵经雪雁这一来,不觉熨熨贴贴的居然一笔不苟的写起小楷来。雪雁暗自好笑,越发添香拂纸,伏侍他得甜蜜非常。
  笑庵这一天的二百字真写得舒服。从此被雪雁逼着,每日写小楷二百,算是一定的功课,把他那双胡行乱走的脚跟,管束住了一半。这日功课没完,要紧着玉芙的扇面,便在书房里瞒着雪雁写好了。一双手腕已有些酸酸的,正要预办(备)出去,那知索字债的来了。勉强将索债的打发了出去,不觉向丁卯将舌头一伸,笑道:“我们分头进行罢!丁卯两人便出了门,各自坐着车去了。
  那知雪雁听丫头回来说着明天补写的话,早已明白了一半,想多分是又约着金哩玉哩。便独自一个人走到书房里,见墨床上余沈未干,一枝新开的鼠须笔搁在架上,因自言自语道:“写些什么呢?这样整齐停当的。”说时,将抽屉拽开,见满堆着零稿断简。随手翻弄着。突一张信纸上写着几句道:“此儿已有所天,出入监视綦严,骤难代致思慕”等,后面笑庵自己批着八个字道:“唉,这相思害定了也。”雪雁含笑将信纸藏在袋里。再翻弄着,见一张照相中间映着个遗翠花的翠香小影,上边又是笑庵亲笔写着:“上天下地纵今横古第一美人之影。”
  下边写着:“私淑寿阳叶笑庵谨题。”将那小影端祥时,却也有几分姿色,便也藏在袋里。再看时,又有东西发现了,见一枝戴残的粉红香水花,花瓣的颜色已褪成灰黄色了,蒂上系着一根丝线,丝线上系着一张纸,又写着几个字道:“前夕以燕卿之介,得尽诚意于玉娘,灯烛跋,黯然强别,投我琼葩,以矢不忘。”雪雁又将这花藏在袋里。想:“可了不得,再找下去,怕袋都装不下哩。”随手再翻着,那知竟一件有趣一件。
  又发现了东西是一个纸包,解将开来看时,却是包磕过的瓜子壳,却个个磕得四瓣齐整。雪雁不懂这是什么意思。仔细看时,那包纸上也写着八个字道:“口泽所存,弗敢弃也。”雪雁见了,止不住叹道:“可怜竟痴到这样!”便也藏了起来。正再要翻弄着,丫头来请吃夜饭了,便将抽屉关上,出了书房。设法要等他回来治他一下。
  这时的笑庵正呆呆的坐在中和园第一排上,老等着玉芙登常他本是一句唱都不懂的,那里听得了一句半句,只模模糊糊的像有许多花花绿绿的人在台上转着罢了。偏是越要看的人越不肯出来。眼看着一个个戏子出来进去,刘玉芙的影儿半个也没有,真急得他好苦。好容易挨到十一点多钟,大轴子要出场了,才伸了伸腰,嘘了口气,将眼镜脱下,用手帕拭了个一尘不染,郑重的戴好了;又吐了口痰,摸出支雪茄烟来吸着了,将衣襟一整,抬头望着。兄见一个值场的从后台捧出块牌子来,把牌面向着里。想这牌必定是压坐的戏目了。见那值场的慢慢走到台前,将牌一翻过来,挂在柱上。
  不挂时万事全休,这一挂可挂出了祸来了。第一个便是他,将两只眼睛射在牌上,见写着“刘玉芙病嗓请假”七字,不觉“啊呀”一声,眼前登时漆黑,几乎晕了过去。勉强定着神,禁不住全身发起颤来。满园子的人一时哗然大闹,拍着台子,喊着定要玉芙出常几个和调惯的,早已立在桌上指手划脚的大骂起来。后场见不是路,忙再挂出一声牌子来,说明日准演双出。看客那里肯休,一哄拥到卖票处要还票。他们尽闹着。
  可怜叶笑庵是近六十岁的人了,又新受了一肚子的气,先已撑不住了,又经他们这一拥,忙摇手道:“闹不得!闹不得!你们闹着把我踹死了,大总统要问你们要人呢。”众人那里理会他,自撩拳捋臂的寻园主为难,渐渐的椅飞碗走起来。笑庵挤了几次挤不出去,不觉泪如雨下道:“不想我今夕死于此地”说没有完,忽听得有个人唤道:“笑庵老伯,我们来接你哩。”笑庵见正是丁卯,忙喘吁吁道:“快来救我。我一步也不能动的哩。”只见同来的一人将两手一分,便分出条路来,一把将他拉着。尽人泼天价闹去,两个护一个的出了园子。笑庵得了性命,才问拉着自己的那人名姓。丁卯道:“你只叫他吃肉头陀罢。”笑庵忙作了个揖,要他二人同车回去。丁卯道:“不必罢,我们还有事哩。”笑庵红着脸向丁卯道:“那件事呢?”丁卯抚掌道:“有趣得很。明天上午准有好消息报告。”
  笑庵才欢欢喜喜向吃肉头陀谢了一声,自上车回去了。他们两人那里有什么事,不过胡同瘾还没有过,同这老头儿一起着很没有意味,才托着说有事,将这老头儿赶掉,好游行自加罢了。
  如今且说吃肉头陀那天到了团云阁,齐东野已先在那里。<