先合我好了这三四年。今年有七八个月肚子,见我家穷倒把我撵了出来,把女儿另嫁了人家,众位老爷如果要不信,问那忘八可敢出来说话,我有本事到他后院里挖出小孩子来,若没有真脏实据,把我舌头割下来。再不然,我把他女儿浑身的上下是怎个样儿,屄是怎样的?我说了,叫他当着人把女儿剥光了,看我有一句说的不对,凭着把我怎么处治。这没良心的女儿的屄,差不多被我肏枯了,从新反悔起来,众位老爹请想,叫我气不气?”众人见他说得鉴鉴可据,倒不好意思,大家含笑散去,这小子也回去了。众人说话的时候,那赢阳正开门出来,要往别处去,听得有人大吆小喝的高谈,他且不开门,站住了听,原来是龙家小子述他女儿的美行。气了一个直挺,本要出来打他,恐怕小子越发胡言乱语,更不好意思,要经官动府,又一牵连着女儿,忍着气回到房中,细细告与阴氏。夫妻商量道:“这个丑名一张,此处如何还住得,有什脸面儿见人,不如作速搬回家乡,我们有些家私,尽可过日子了,儿女不成器的东西,撇了她罢,倘或偷鸡的猫儿性不改,在人家再做这些丑事出来,更没颜面了,趁早去的是。”商量已定,把房子并器皿家伙全卖了,雇了船,临行时方来辞阮大钺。
  到了他家门首,看门人传了进去,出来叫他人见。赢阳见大厅上结着花,肆延设席,鼓乐梨园许多人在那里。阮大钺正在支派家人收拾。赢阳上前叩头。禀道:“门下离乡久了,如今要回家去,特来叩辞老爷。门下荷蒙天恩护庇十数年,今来叩谢,后来稍有长进,再图报大恩罢。”阮大钺向日白受用了阴氏的美牝多次,历来四时八节,又常受他些孝敬,今听得他要回乡,要赏他路费,少了拿不出,多了又舍不得,若一毛不拔,又觉过意不去,踌躇了一回,猛然想起,说道:“你回去我一点东西没得赏你,你向日求我说那姓聂的话,我常常在心,遇不着一个好可托之人,我今日请新按院铁老爷,他是个铁面无私,敢做敢为的汉子,又是我同年,你在这里伺候着,说话中得便,我托他看,他若肯替你报了这个仇,也不枉你在我门下一场,他依不依,这看你的造化了。”赢阳忙又跪下叩头,道:“门下蒙恩多了,要再蒙老爷替门下报了仇,门下粉身碎骨也报答不尽也。”阮大钺道:“你起来,这铁老爷他衙门事多,不得来,我再三去请,他却不过,才允了,大约也就到,你等着。”
  原来这铁按院,他又名镇恶,乃建文忠臣铁铉之后。燕王大杀靖难诸臣时,铁公有一妾,腹中怀孕,他夫人托这妾的父母带她远逃。后来把铁公二女发了教坊,查拿他家属甚紧,他父女逃到陕西延安府住下,后生了一子女,铁镇恶就是他嫡派子孙。他生性忠直,大有祖风,不避权贵,真是个铁面御史。姓铁,他那性情也就是一块生铁,他素鄙阮大钺为人,故辞席不赴,因他再三敦请,却不过年谊,只得来走走。来到阮家,阮大钦冠带出迎,赢阳远远看他乌纱豸服,一脸杀气,令人望而起畏。到厅礼毕坐下,阮大钺道:“多承老年台不弃,弟叨光多矣。”铁按院道:“弟非敢过辞,实因敝衙门事繁,承老年台厚意殷殷,不得不拔冗赴召。”看见戏子桌席,说道:“弟先告罪,实不能久坐,梨园可以不必,也不消在此坐。移一席到书房中,我二人促膝谈一谈阔宗倒妙。”阮大钺道:“一壶鲁酒,原不足敬老年台的,久不相晤,奉屈少叙,以尽弟之鄙敬耳。”铁按院道:“不敢,承老年台如此过爱,弟心领就是了,你我年家至契,何必拘此客套,弟之鄙性,薄奢华而敦俭素,老年台所洞悉者,在书房中知已谈心,还可多坐一会。若必欲在此,弟先告过三杯之后即告别了。”
  阮大钺知他是个拗性的人,只得道:“既承尊论,敢不如命,既然如此就请到书房中宽坐罢。”让到书房中,请他宽去官服,然后安坐,二人饮酒,闲谈了一会,阮大钺道:“老年台按临南直,这些黎庶告得蒙覆载之恩了。”铁按院道:“弟虽不敢自谓欲泽民为尧舜之民,然一片惧恶之心,欲为民除害,虽梦寐不忘,即权贵之家,弟亦不惧,拚此一官以救百姓,舍此一身以报朝延,上不愧祖宗,下不负所学,此弟之素志。弟辞朝之时,把功名二字已付于度外了,但恐耳目不广,或有漏网吞舟者,则负弟之初心耳。”阮大钺乘机道:“这是实言,如大奸大恶,他上下皆有线索,互相蒙蔽代为隐瞒,一时如何查访得出。即如苏州府昆山县巨恶聂变豹,创杀人命为儿戏,夺人妻子,占人田产,无恶不作,且大肆淫毒。一县之民为所鱼肉几尽,历过多少代巡,他尚安然无恙,即此一端,便可概见了。”铁按院道:“老年台何以知之甚详?”阮大钺道:“受害之人屈指难数。”因指着赢阳,道:“此人即其一也。”铁按院道:“此是贵纪纲么?”阮大钺道:“不是,他夫妇受害,几至丧身,避难到此,犹恐他追求,投在弟门下为之护庇,今十数年了,他思乡念切,欲返故园,适间来辞,弟因老年台谈及好恶,弟偶然想起他来耳。”铁按院问赢阳道:“你受过他什么害,他作恶如何,你不可妄为加减其辞,若果情真,本院自有公道。”
  赢阳忙走过,叩了头,跪禀道:“蒙老爷下问,小的敢有一字涉虚就是欺天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