?』因道:『你回他罢。』钟用道:『小的回他的,说家主闭户读书,概不会客。他说定要求一面会,还有要紧话说,我纔来禀。』钟生道:『既如此,请他进来。』那钟用去了,钟生也就迎了出来。只见邬合已进门内,后面两个人掇着两个大蔑丝缎盒。钟生拱让进厅,邬合曲腰足恭,其志甚谦。他一到厅上,便深深一揖,道:『晚生惊动老先生,得罪得罪。』钟生让他坐下,说道:『小弟寤寐平生,未曾相识,何敢承邬兄过谦乃尔。』邬合打一恭,道:『晚生那日同宦公子在老夫人府上曾识荆的。』钟生细把他一看,方记起那日在钱家,在中间劝闹是他。因向他举手道:『向日承兄解纷,小弟与拙荆不致十分狼狈,深感深感。但今日承兄赐顾,有何见教?』邬合又深深一恭,道:『不敢。晚生向来在宦府走动。不意那一日宦公子开罪于老先生。同他在那里的二位,一位是贾进士先生讳文物的,一位是童援纳先生讳自大的,皆因不识老先生,故尔冒犯。后来知道了,甚是不安。今他三位要来荆请,不敢造次唐突。特命晚生先来奉闻,兼备了些微薄礼,稍致一芹之敬,望老先生莞纳。』遂在一个家人手中取礼单来递过。钟生也不来接,说道:『尊帖请收回。那日之事,小弟之过居多,与他三位何涉?小弟全不介意,承他不苛刻追求,就荷爱多矣,何敢当荆请二字?小弟与他诸公虽住一城,所谓风马牛不相及,怎敢当此隆礼?至于说要来赐顾,一来小弟要闭户读书,从来不会一客;二来小弟虽然侥幸,还是一个贫士,怎敢与他诸公交往?烦邬兄婉复。』邬台道:『宦公子三位因慕老先生大名,故要敬来奉拜,老先生何拒绝太甚?』钟生道:『邬兄言重,弟何人斯,安敢拒绝于人?特不敢当耳。就来赐顾,小弟也不敢会。倒是客日小弟无事,先去奉拜则可。望邬兄转致他诸公,说厚情心领。』邬合见他苦苦推辞,只得别了回去。钟生送他出门之后,回到内中,笑对钱贵道;『适纔宦公子托了一个姓邬的会我,就是当日在你家劝闹的那个人,说向来不知得罪,今要来赔礼。又进我一份厚礼,我苦苦辞去了,可谓前倨面后彬矣。』钱贵道:『此等小人,君不可拒绝太甚,恐狂奴旧态复萌,又生枝叶。』钟生道:『他既知如此修饰,大约非昔日咆哮举动矣。』钱贵道:『他也是恐君不能去怀,故来结交耳。』钟生道:『此虽容或有之,也是他一番美意,不可灭他美情。』说罢,往前边去了。
  且说邬合回到宦家,他三人正在等回信。一见他来,便问道:『所说何如了?』邬合道:『晚生将三位老爷的意思细述了一道,他再三逊谢。说向日是他得罪了众老爷的,与众位何干,决不敢当此厚礼,也万不敢当众位老爷去拜。他要读书,就去也不敢会。倒是他闲了先来奉拜则可,不敢劳先施。』宦萼道:『他的样子像还不能忘情么?』邬合道:『据晚生看起来,他真个绝顶的好人,谦和至极,说的话都是真心真意。连待晚生的那一种礼貌也谦虚得了不得,一毫狂妄的气儿也没有。』宦萼沈吟了一会,对众人道:『世上有如此好人,人辱了他,他还说是他得罪了人。我每常凌辱了人,还说是人触犯了我。这样比并起来,岂不自愧?我想时势也有尽了的日子,何不做个好人,只管作恶何益?况如今魏上公已完,泰山已倒,我家的势渐渐差了些。况且人生可有长生不老的?我家父百年之后,这些豪势岂不冰消瓦解。我只顾目前作恶,倘后来遇了我这样有钱有势,比我还恶的恶人,得罪了他,就未必肯像钟举人这样包容了,那时岂不弄出天大的是非。我从今后决不做宦恶了。』因吩咐众家人道:『你们自今以后再不许生事,都要改过迁善。若再以当日倚我的官势与外人作恶,我就要在家与你们作恶了,可圃家传谕。』众家人领命应诺。童自大接着说道:『哥这想头主意是极。我想我家有百十万银子,见人送我一个钱,我就喜欢出屁来,恨不得连人的手都接着。我要用一个钱,比抽一条筋还疼,就像杀我的命一般。如今老钟一个穷举人,见送这样厚礼,是落得收的。要叫我,就像冷手抓着热馒头,死也不放了。他还不肯受,可见银子钱也有该要也有不该要的。况且人不能活一百岁,一死了,一文也拿不去,仍旧撂下。我何苦这样刻薄臭吝,被人指指戳戳,臭呀臭的笑骂。且是天道最忌满盈,我的财也算多了,再不学好,倘被那红胡子姓火的老爹请我去摇起会来,岂不弄个干干净净?我如今也看破些罢,此后也不铜臭了,至今我的老爷是个纸老虎,原是个假的,只好吓小孩子同乡下人。二位哥使势还有一说,我怎么仗别人的势,狐假虎威,钻在人腰里硬起来,【世上钻在人腰里硬的人甚多】帮扶作恶。倘撞着吃生米的,与我做起对来,只怕这家俬性命就有些不稳。我从今后也不自大了,只随高逐低,缩头藏头,安分守己,在家受用罢。』【保身秘诀。千古来多少聪明乖巧人不能及此,不意被这臭呆悟透。】贾文物也叹了一口气,道:『我想我不过是仗着孔方兄之厚,借着富泰山之力,夤缘了一个举人进士,就以为遍江南独我尊。便不曾回想天下之举人进士,车载斗量,而且真纔实料的亦自不少。不知有多少科甲大老先生都谦谦自逊。我假文的是甚么?从今再不假文欺物了。如